流囚们起身开拔,走得萧索,但他们是英勇善战的唐人,没人软弱到走一路哭一路,留下砸入征尘的的眼泪,只有一道、一道回眸的目光,充满复杂地望向身后,有冤屈的人,寄于战功,有过辉煌的人,寄于战功,需要脱罪的人,也寄于战功,在大唐,没有战功的人几乎抬不起来头。
就连陈成,也觉得逃避不去可耻。
一些流囚的亲人来不了,而来相送的,根本不知道会等多少年,遭遇到什么。
他们才是更揪心,更难过的,一时潸然泪下,泪若滂沱。
陈成抬头望望,大雁都已经不再南飞了,这个时日不太对呀,是不是急于求战了呢。
一路向西。
陇右兵与其它州道大不相同。
在两淮,除了秋星海的人马,没有能当天摧动的兵,但到了陇右,却是打快仗打惯了,人心急如火燎。
王海滨的士卒催促得急,囚徒们解了手脚镣,开始飞奔,骑卒一条长鞭,能点中藏在人群中的害群之马。
受于氛围的压迫。
子三都好像成了罪囚,神色惶惶,跑得跟兔子一样。
大嘴不放心,每过一段都要问问:“东家。要不要骑上飞奔?”
大家都不骑。
我骑?
我要成了那只鸡呢?
再说了,我是练气士,兼修兵家,能跑不动路?不能示弱,上。
就这样一路下去。
天黑到了一片城镇,只能在外头扎营,流囚就累倒了一片,然而凶狠的士卒把他们抓起来,就着夜色操练。
有兵卒粗暴地怒吼:“不要丢了我们丰安军的脸,不要丢我天兵的脸,就你们这样的流囚还想打吐蕃的牛魔……身躯孱弱,不谙战阵,乌合之众,跟犬一样的东西,都是去送死的,还不操练起来。”
鱼朝真都顶不住这般辱骂,真想一掌一个拍死,但转顾陈成,虚心卑怯得不得了,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自己心里就舒服多了。
你不是豪横吗?
怎么到了军中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呢?
你没看到丰安军在打骂吗?
你咋就服气呢?
你跳出来呀。
陈成还是被挑了出去。
一个悍卒抓住了他的铠甲,双手提着拽,大声问他:“你一个流囚,这盔甲哪来的,为什么他们都没有,你有?告诉我,为什么他们没有,你有?”
回答不出来呀。
陈成道:“铠甲自家做的,槊和锏是祖传的……”
老卒怒吼:“住嘴。”
你问的。
陈成脸对脸冲他怒吼:“扎。”
老卒指了,要求说:“脱下来。”
鱼朝真那个幸灾乐祸。
嘚瑟呀。
一路穿着重盔狂奔。
你拒绝呀。
你给逼迫你的老卒打一架呀。
陈成二话不说就赶紧脱。
这是找茬呢。
这不一定是要夺自己的铠甲,这是在让自己服从,人入军府,第一课就是服从,不服从,没有快的治乱手段,又急于用兵,只有斩首。
为什么总有名将能率乌合之众出战?
往往拿斩首立威。
老卒有点意外,这兵听话呀,一扭脸,直奔大嘴去,主人都卸甲,我算老几?老卒一吼,大嘴刷刷就卸。
一看是个妖。
老卒能要求它什么?
回看看看一脸忐忑的子三。
打杀小妖震慑不了人。
老卒就走回来,去找他认为的典型去了,很快就找到一脸赖相的张小敬,然后一声令下,也是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都是老军伍了。
就是看着赖,都知道这一套,今天谁犯进去,谁不死也脱一层皮。
老卒似乎想找鱼朝真。
但有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一个流囚突然一头栽倒了,没这么跑一天过,又冷又饿又累。
没有体恤。
没有怜悯。
老卒道:“收走铭牌,抬走扔了……”
陈成大叫:“启禀将军,我是郎中。”
张小敬连忙说:“他是。他是的。我作证。可以的。可以的。”
大嘴半张着嘴,想知道治好过谁。
老卒一扬手,说了声:“过来看一下吧。”
陈成迅速小跑过去,俯身切脉,不热不烧,脸色青白,昏厥,又是这种情况,还用说吗,陈成又掐又按,转头问人:“谁那儿有糖?”
谁有糖?
这个问题把人难住了。
流囚谁能带着糖?
士卒们谁能舔着糖打仗?
吃糖会被笑话的。
问了几遍。
子三送来一包。
子三喜欢甜食。
陈成冲了水,给这流囚饮下。
过了片刻,囚徒好多了,脸上有了一些血色,呻吟了两声。
老卒怒吼:“憋住。但有呻吟。抬走扔了。”
明白。
还是有士卒上来,把这个流囚架出队伍,就继续操练了。
其它士卒对待陈成的态度就变了。
不是他勇于救人。
而是因为他是郎中呀。
老卒却对他严厉不改,怒吼道:“立刻穿上你的甲,你喜欢穿甲,那就让你穿个够,给他负重。”
五十斤上身,跟着众人蹦跳,依然如故。
老卒又一声令下,就又增加五十斤,再三加下去,流囚的干粮、大锅,水囊什么的,就都跑他和大嘴身上了。
老卒像跟他杠上了,别人都停下来,还在单独操练他俩。
等停下来,都快到半夜了,陈成想打个雷灯,引水去一下汗渍。
张小敬悄无声息地潜来,告诉说:“那老卒看好你,遇到事情了你只管找他,他想把你培养成猛将。”
还有这么培养的?
这是虐待我好不好?
张小敬低声说:“在军中,这就是对人好的方式,等上了战场,操练不够,不机敏,不服从的卒都是第一波被刷下来的,不是被淘汰,而是死亡。你等着就知道了。”
陈成虽然将信将疑。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说,自己不用成为那只鸡,今天没找到鸡,不知道明天还继续寻找不?
寒意上来,霜已降。
都是流囚,哪有辎重帐篷,抱着缩成一团,倒地就睡了,天亮之后,开始吃饭,伙夫架着餐锅,催促他们排成一排。
一个流囚一勺,一个流囚一勺。
等到了陈成,碗一伸,昨天那老卒喊了一声“慢着”。
人走来了,他从伙夫手里拿过勺子,给陈成挖了深深一勺,感觉还不够,又挖了一勺,陈成正要感激他,不料,他竟然从地上抓一把草灰上来,就那么一洒,要求说:“去。给我吃干净。”
陈成傻眼了。
张小敬冲上来,拽陈成就走。
到了旁边。
他又小声说:“照顾你呢,你活动量大,怕你饿着,但给你多,对别人不公平,这老卒就给你加点料。”
陈成感到震惊,低头看看自己的碗,抬头看看那老卒。
还有用这种方式对你好的。
张小敬小声说:“唐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