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一支人马包抄上来。
陈成迅速就感觉到了,从气息上就不像土蕃人,他制止大嘴,给张小敬说:“中军心里邪了。”
张小敬心里有数。
答应他,陪他来这么一场,不过是为了日后劝他时,他能听,他能信,当场提醒说:“东家。我们走吧。”
陈成冷笑说:“我吓住他们,再喊几句,问他派天兵来灭口是什么意思?”
乒叽勾。
一名天兵的坐骑就中了火药弩,轰然扬起两蹄,倒地不起。
陈成小声地嘀咕。
大嘴扬起脸,大吼道:“天兵萧元帅,你到底想干什么?喊你出兵土蕃军,你听不听无所谓,你觉得话难听,也无所谓,你派兵绕出营地,直扑我们到底是什么意思?想要灭口吗?就算是让你得逞,你以为你欺瞒天地鬼神吗?可笑至极,等着吧,丰安军一笔笔的血债,会向你讨还的。”
张小敬忍不住道:“话有点狠了吧?”
陈成不动声色,又说了一句。
大嘴喊道:“所有与土蕃作战而死的将士们,也会记住你的,就让你们父子背着累累血债,躲老鼠洞中吧……”
营地中。
萧丁山大吼一声。
相王的人再上来阻拦,被他一巴掌抡脸上。
如针刺,如铁蒺藜刺,如宝剑刺。
陈成带着人,一挥手,大家呼啦啦深入黑暗。
萧丁山扔出将令,便有一支天兵,在扎扎洞开的营地中奔赴出去,作为大唐的将领,作为一个有血性的汉子。
我不想战吗?
我想呀。
但相比大唐的未来……
兵马都派出去了。
萧丁山又一阵后悔。
这时收兵也晚了。
雪原上,唐兵和土蕃兵厮杀到了一起。
暴躁的圣婴大王被羞辱到了,看看牛油膏,没有多少了,只剩了三分之一,拿来进攻王海滨只怕烧不进去。
他一声令下,一辆辆小车一字摆开,他站在车后,把鼻血都憋出来,发出火来。
我们土蕃不过是棋差一招。
你以为我们土蕃是谁想来打就能打?
你以为你们天兵就了不起?
野外厮杀声一片,已经呈现出越来越激烈的架势,陈成一行人,正在运兵回寨。
陆陆续续回返。
陈成忽然有点不放心,万一王海滨没有担当,不替自己担着,反而恼恨自己得罪大元帅,捉了自己,要杀了给萧元帅一个交代呢?
他叮嘱说:“回去之后不要讲,什么都不说,我们都是天兵,我们都是文明人,我们会干跑自家营地外骂自家主帅的事情吗。”
大嘴不放心道:“那口音?我的嗓音,别人听得出来呀。”
陈成给他一脚,问他:“谁还跑来对照一下嗓音吗?就是对照,也不会找你一个小妖对照呀,看你吓的,要不你把你的两淮口音改改,以后说话,说关中话,你主人就是长安人氏,你也是一头长安驴。”
也对。
大嘴当场变调:“甚好。”
张小敬再提醒说:“什么好不好,眼下就是出兵,也是被你骂出来的,你以为他们不会归于理智。”
陈成问他:“理智了,反而不打了?”
那不就是吗?
在有些人的眼里,一场战争的胜负,怎么比得来问鼎之争?
能直接说吗?
张小敬也是咽回肚子。
让他觉得是因为王海滨不战更好。
回去之后,王海滨找来最后的酒,给他们一一备好。
一见人平安归来,百余人竟不见几个损失,而敌营火光星星点点,更是喜出望外。
他亲自下来督促劝酒,把大家都喝了一个腿脚摇晃,陈成喝了两杯,想找他背过人,相互说个话,反倒是他先找陈成了。
二人先后到了黑帐篷里,点灯点不起来,陈成就顺势亮了自己的雷筒。
其实连续使用,也快没雷了,昏昏的。
王海滨道:“这一战打到现在这个情况,我觉得不对劲,我已经作了必死的准备,但你还年轻。如果这一二日,天兵还不进军的话,那你就走吧,你是年轻人,你叔叔虽然没有跑来面前,告诉我王海滨让照顾一下,但我心里明白,我不能对不起友人,拉你垫背,你带上你的人,远走高飞。”
他声音低沉:“你年轻,你是天庭的未来,你是大唐的未来。”
陈成忍不住道:“将军如此悲观么?”
王海滨道:“我又不是傻子,但我不能表现出来,一旦表现出来,军心就会溃乱,所以子昂,你也不能说出去,你就说我派你去安西,去找高灵芝高将军讨要救兵。你挑几个人,带上走,我丰安军之所以成为今天这样,其实是我为人的缘故,或许太过傲慢,又或许,我是从朔方来的外军。”
他说:“战场上马革裹尸,本是我等军人的本分,但总要有人活下来,记住我们丰安军的功过是非。今天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我们要问一个结果,我们几千将士,全军覆没,我们需要一个结果,一个清晰的,没有推诿的结果,否则的将士们又怎么能够瞑目呢。”
他又说:“你感到屈辱是吗?”
陈成点了点头。‘
大家决一死战,却让我带上我的人走,这是优待吗?
我可以拒绝吗?
王海滨说:“活着的,或许因为这一战,背负了更多,更多,我相信,将士们都希望他们尊敬的陈公子,陈郎中,能够活下去,替他们问一个为什么。他们的家人,需要像你这样有财力的人接济……”
陈成哭了。
他揩着眼泪说:“不。我不走。我要和大家同生共死。”
王海滨笑道:“死又何益呢?”
他又说:“我也有一点私心,我也有个儿子,单名一个训字,今年才九岁,我不在了,虽然太原王家能给他一点余荫,但谁又真正关心他,在意他呢,你叔叔把你托付给我,我保全你,我把他托付给你,你替我保全他,不好吗?”
陈成说:“我有事情瞒着你,我今夜袭营,实在忍不住,跑去中军营外大骂了一会儿,中军被激怒,已经出兵了。”
他说:“跟土蕃人已经打起来了。都打起来了,还能停止吗?”
王海滨说:“他们早有了默契,私下勾结了也不一定,否则土蕃人还在这儿久留,等着打通道路?掉头就往安西跑了。再怎么说,在这儿摁了他们一个多月,按照这种结果看,反而是安西才有他们的一线生机。”
陈成道:“勾结了?”
王海滨说:“给人的感觉是这样的,没想到我王海滨的命这么值钱,都让天兵跟土蕃勾结上了,你觉得呢。”
陈成又揩了一把眼泪,道:“我总觉得哪不对劲儿,难道这是真的,大唐天兵,都敢名正言顺跟土蕃勾结,只为害死你这样的大将。”
王海滨道:“那有什么奇怪的,私下媾和也不奇怪。你收拾收拾就走,我们丰安军的名册,遗书,功劳薄,铭牌,等等,都要交给你们带走,如果你们走得晚,有这些拖累,反而不好从容走的了,要是带不上这些,就会埋汰我们丰安军所做的一切。”
他又说:“慌里慌张走,和从容撤走,因而大不一样。你不要学那些酸儒,只求信义,名誉,没有理智,宁愿大家一起死。同生共死是义气了,于我兵家而言,却是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