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把棋子全部归拢到棋盒子里的延年和尚,在陆凡问起这番问题的时候,终于抬起了头来,目光之中带着一点困惑和好奇:“你问这个做什么?”
陆凡说道:“前段时间,我曾经遇到了一位八卦掌的高手。也算是一个小隐隐于野的高人,她告诉我,曾经见到过有人一身八极拳,刚猛霸道。与老和尚传授给我的八极拳,有异曲同工之处。”
“所以,你觉得永安以前,曾经也传授过别人八极拳?”延年和尚问道。
陆凡点了点头:“是的,我只是好奇。因为据我所知,永安和尚的八极拳,不属于孟村八极,与当下的任何八极拳门里的招式,都有不同的所在。算是自成一派。所以我更为好奇天下之大,是否还有永安和尚传承之人?”
“永安和尚五十岁时来到了知也禅寺,皈依佛法整整三十年,圆寂时已有八十岁。在知也禅寺的这几十年,除了你,他不曾把自己的功夫传授他人。所以我不认为,他除了你之外还有别的传承之人。”延年和尚思索了片刻,又说道,“不过,他皈依佛门之前,是否传授过他的八极拳,这我就不知道了。”
说完延年和尚双手合十,虔诚无比的说道:“阿弥陀佛,永安和尚皈依佛门之前,是一个什么人,恐怕没有人知道。”
听到眼前的和尚说完这番话,陆凡有些失望。
他本以为这次回到知也禅寺,再见故人,能够知道一些关于永安和尚的过去。但是现在看来,自己这趟来,并没有收获太多有价值的信息。
对于永安和尚的事情,陆凡也就停留在了自己在知也禅寺的那几年。
然而就在他深感失望的时候,突然听到了身后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一股似有似无隐隐颤抖的气劲,从自己的身后,如同潮水一般涌来,在自己的周身铺展开来,一股无形的压力,也随之形成在自己的周身。
陆凡回过头,却看到一个穿着烟灰色衬衣的男人,看上去也就三十岁左右。已经从禅寺的另外一头走了过来,或许是上午天气较为炎热的缘故,他把身上的西装提在手腕上,双手则放在兜里面,闲庭信步,十分洒脱的从禅寺外面走来。
男人和陆凡对视了一眼,随后便把目光落在了光秃秃的棋盘上。而后只见他走到延年和尚的面前,双手合十:“法师,昨天的残局可曾破局?”
延年和尚岿然不动,仍然坐在原地,同样回了一礼:“破局在左上角的劫争处,不知我说的可对?”
“法师棋艺精纯,深谋远虑。”这番话言下之意,是这个穿着烟灰色衬衣的男人,承认了延年破掉了自己的劫争。
只见和尚又执起一枚黑子落下,看向那个穿着灰色衬衣的男人:“柳施主,今天又来,是还想与贫僧继续手谈?”
“来。”柳子说着,拿起白子不由分说的落了下来。
同时他看向已经让位,站在一旁的陆凡一眼,目光之中饶有兴趣的问道:“朋友贵姓?”
“陆凡。”
“嗯。”柳子点了点头,脸上浮现起一抹浓墨重彩的笑容,并且翘起二郎腿来,认真的对待着面前的棋局,“我姓柳。”
说完他再也不看陆凡,而是全神贯注的看着石桌棋盘上的黑白子:“姓陆的朋友若有兴趣,不妨留下看我与延年法师手谈一局?”
而后他笑了,一张不算英俊,甚至可以说十分普通,扔到人堆儿里会立刻不被人注意的容貌五官上,隐隐笑着说道:“听闻寺庙斋饭可口非常,手谈一局结束,延年法师可否留我用斋?”
“粗茶淡饭,柳施主若是不嫌弃,就留下来尝一尝。”延年和尚说道,而后看向陆凡,“你有多久没吃过知也禅寺的斋饭了,不如一起?”
陆凡点了点头,自始至终从那穿着灰色衬衣的男人出现,他的目光就一直停在那男人的身上。听闻延年要留自己吃斋,便说道:“十年没吃过了,我倒是怀念起来。留下来便是。”
“好。”延年放下一颗棋子,再度开始布局,“等我与柳施主手谈结束,我带你们去寺庙饭堂一起用斋。榄菜炒豆角,爽口腌萝卜,三宝香菇。陆凡,当年可都是你爱吃的斋饭。”
倘若对于一个门外汉来说,砍人手谈下棋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情。
这面石桌上的棋盘,经历无数风吹日晒,早已是斑驳不堪了。陆凡就这么站在一棵松树下面,早风四起,暖意包裹着自己,清风徐来让人耳目清明。
陆凡想到了当年,永安和尚就是坐在这里,和当年的主持方丈手谈无数棋局。陆凡耳濡目染,也就学会了一些,但也只是皮毛而已。
真正黑白棋局的高手,正是眼前的这位延年和尚。他的棋局精妙,好似伏脉千里,步步为营却也是杀招尽显。
十二岁的时候,主持和永安和尚,便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
十五岁不到的年纪,延年就已经利用当时知也禅寺,唯一的一条网线,在网上与国手对局,胜负对半。
最为彪炳的战绩是在他十六岁的时候,在弈城与石佛李昌镐对局,胜了李昌镐七十二子,震惊整个弈城。
之后几天接连对局赵治勋与小林光一,力挫古力,名震弈城!
所以陆凡输给延年和尚,一点也不丢人。因为延年和尚的真实段位,已经不输给那些国际上的知名棋手。
可也就在那巅峰时期,退出弈城,不再与职业棋手对局。再后来的几年延年和尚就不怎么下棋了,诵经礼佛就成为了他的日常。
陆凡看着延年和这个姓林的年轻人手谈下棋,也觉得二人风格迥异。
延年擅长布局,稳重谨慎,在步步为营的棋局之中,暗设劫扣。而那个姓柳的年轻人,则是大开大合,杀伐果断,敢于牺牲自己手中棋子,往往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但是却始终不落下风,这是最为难能可贵的。
看二人对棋,就好似看两个古代两个上兵伐谋的鬼才,在棋盘纵横的黑白之间,捉对厮杀,当然这战况也是无比惨烈。
从清晨一直杀到中午饭时,黑白棋已几乎占尽棋盘,二人却依旧难舍难分,不分伯仲之间,陆凡眼看着似乎又要成为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