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封志远迟钝，也明白了她在说什么。

    他起身，拿起包袱放在床尾的柜子上，而后背对着苏瑶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

    “你让我，问什么呢？”

    苏瑶愣住，嘴角颤了颤，却发现根本不知道这话怎么接。

    “阿瑶，你让我怎么问你？问你是不是喜欢别人吗？我怎么问呢？你不欠我的，是我欠你的。我怎么问你？”

    封志远喉咙间满是苦涩，眼尾一点一点红了下去。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那上面曾经有无数小小的刀口，是他雕木雕时不小心划出来的伤口。可随着时间过去，那些伤口，都渐渐消失了。

    就如同他记忆里的苏瑶，以及记忆里曾经的美好，都在一点一点消失。

    他想起在家的那段时间，他见不到苏瑶，他发了疯地想念她，可他不能丢下娘和两个小孩子不管。

    可他太想念苏瑶了，也太久见不到苏瑶了，以至于记忆里的苏瑶逐渐模糊，雕刻到最后，他几乎要记不起苏瑶的模样，以至于，最后全靠本能完成了雕刻。

    这让他无比颓败，却又无可奈何。

    直到娘给苏瑶做了棉衣，他才满心欢喜地带着东西来找她。

    一路赶来的时候，他开心的手心里都是汗，他想，他终于有理由来找她了。

    也会想，他的阿瑶看到他会不会开心，会不会高兴，会不会过来抱抱他，亲亲他……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些，他全都没等到。

    他只看到了长街上，并肩而行，有说有笑的少年少女。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时的心情，就只知道落荒而逃。却又怕苏瑶直接过来告诉他，她不喜欢他了，她喜欢别人了。

    所以，他开始装傻，他说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你……”苏瑶眼睛里满是水汽，刚发出一个音节，眼泪就落了下来。

    “封志远，你傻不傻？”

    听到苏瑶哽咽的声音，封志远笑了。

    “嗯，是很傻。”

    因为傻，落雪回来的那天，不敢上前，不敢提及。

    因为傻，后来重逢时，听苏瑶说自己是“哥哥”时，没有勇气反驳。

    “你……”

    苏瑶心疼得要命，她看着少年单薄消瘦的脊背，滚热的泪止不住地落下。

    这个少年，她照顾了他很久，也知道他很多事，见过他的很多面。

    却忘了，少年也会自卑。

    尤其是在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最是自卑。

    “你怎么那么傻啊……”她知道不能怪他，可她同样委屈。

    “封志远，你太傻了，你太傻了……”

    苏瑶坐在床上，伸手捂住脸，心疼又无奈地哭了起来。

    喜欢一个人，是会哭的。

    而爱一个人，会疼。

    这是苏瑶活了三十年才明白的道理。

    封志远走过来，脱了鞋子在床上坐下，伸手将哭泣的苏瑶抱进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因为他同样难过。

    -

    “我不喜欢他。”

    屋内灭了灯，苏瑶躺在床上，看着眼前的虚空哑着嗓音说道。

    封志远躺在她身侧，闭着眼睛应了一声。

    苏瑶哭了太久，嗓子疼，头痛，眼眶和脸都在疼。

    “我以为你嫌弃我。”

    “我没有。”封志远应声，侧过脸看苏瑶，奇怪道：“我为什么要嫌弃你？”

    这下，换苏瑶愣住了。

    黑暗中，她脸热了热，好一会儿才道：“就、就宋大伟他……他想那什么我的那件事……我、我我以为……”

    苏瑶结巴地说不下去，低着头恨不能变成鸵鸟。

    封志远却是松了口气，伸手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我没有嫌弃你。”

    他话音里带着一抹叹息。

    他说，“我只是怪我自己，怪我自己为什么要惹你不高兴，为什么没能照顾好你。”

    他不嫌弃苏瑶，哪怕苏瑶为此失身，他也不会嫌弃。他只怕苏瑶自己接受不了，只怕苏瑶自己难受，也只怕苏瑶离开他。

    苏瑶哑然，借着雪光看向封志远的侧脸，好一会儿才道：“下雪那天，你是怎么回来的？”

    “就那么回来的。”封志远没有直面回答，侧身过来，抱了抱苏瑶，闭着眼睛道：“睡吧。”

    苏瑶嘴角动了下，到底是应了一声“好”。

    可心里，却密密麻麻地疼了起来。

    苏瑶在他胸口蹭了蹭，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心里想的却是，那么大的雪，路上的雪又没人扫，会有牛车来镇子上吗？如果没有牛车，封志远他是怎么来的吗？

    又是怎么背着东西，一步一步，一步一步，走到她身边来的呢？

    苏瑶不知道，但，她很难过，很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