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向窗外。
百里瑾从来只给她开半边窗户,外面沾了青草花香的风缓缓吹进来,细细品味之下,好像还夹裹着一股名为‘自由’的香气。
那是竹奚摸也摸不到的东西。
“谷里的小家伙们还好吗?”
那苍白的唇开合着,软绵绵的没有力道:“想师父啊……”
“竹姑娘。”
林大夫来会先敲一下门,站片刻再进来。
他推开门,看着床上消瘦的不成样的人,眉头皱起。
比上回瘦了,一看是没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想的事儿太多了,心里压着东西,人都压瘦了。
“竹姑娘,您要保重身体。”
出于想挽救自己的小命,林大夫叮嘱着:“不要再拿自己身体开玩笑了。少主很在意你,很爱你,你也要试着关心他。”
“多顺着点少主,便不会吃这么多苦了,你心里也能好受点。”
——这些话说了百八十遍了。
竹姑娘自然是听不进去的,只当他是少主的说客。
林大夫提着药箱过去时,日常在桌子上瞥见了一抹红色的小身影。
墙角、床角也都有。
这是少主的蛊虫,用来看着竹姑娘的。
据说能把他们说的话用特殊方式传递给少主。
林大夫不敢造次,小心再小心的过去,与竹姑娘保持距离,再打开药箱准备诊治。
“……”
竹奚垂眸看自己的手。
这只手之前便柔嫩——她虽老采药做东西,但自有一种特殊的保养方式,不会让它糙。
如今一天到晚在床上躺着,名贵的药膏养着,上好的药材喂着……想不软出水也难。
可她宁愿糙点,至少像个人手。
现在这样子,就是活该给人家玩的,只配躺在床上赚钱。
“竹姑娘,”林大夫把了会儿脉,“你这身子骨太弱了,得好好补补。但是也不能大补……姑娘你是不是没按时喝药?这真的不行啊,再这样下去会把身体拖垮的!姑娘你听我一句劝,我……”
“什么时候办婚礼?”
竹奚有点不太礼貌的打断了林大夫的话。
“……啊?姑娘您不知道吗?”
林大夫斟酌了一下,“快啦,还有两日。”
床上那人似是笑了下,笑容很浅很淡,稍纵即逝。
林大夫以为是错觉。
“过得真快啊。”
竹奚轻声呢喃。
她是说给自己听的,她永远不会放弃离开这里。
以任何方式都可以。
-
百里瑾吃饭时一定会回来。
因为他知道,自己一不看着,阿竹就喜欢闹脾气。
他宠溺一笑。
那他只好赶回来陪她吃了。
“林大夫来过了?”
百里瑾顺嘴问护卫。
护卫恭敬答道:“是的少主,只待了不到一刻钟便离开,期间没有任何异样。”
“嗯。”
百里瑾在外室脱下外袍挂起来,倒了杯热茶一边捧在手心里一边往内室走。
他赶回来太着急,身上有些冷。
焐热了再去抱阿竹。
百里瑾左脸颊上很明显有个巴掌印,一上午并没有使它消肿退色。
他也没有涂抹特效药,就那么留着。
也不知是想故意惹得谁心疼。
“阿竹。”
他明知人一定在里面,脚下却还是迫不及待的加快速度。
直到见到那个人影儿,他才安心。
“阿竹。”
他又叫了一声。
——他想,一声不应便叫两声,两声不应多加几声。日日叫年年叫,总有一天阿竹会回应他的。
竹奚靠在床头,手中捧着一本书静静翻阅。
她腿伤了,不能下床,要去茅房什么的都得拉一拉床头的那根绳儿。
然后就有守着的小姑娘进来扶一扶她。
对一个曾经健全的人来说,是耻辱。
竹奚短时间内着实无法接受,但也没有其他方式。
百里瑾坐在床边,唇边始终带笑:“阿竹,你看看我的脸。出气没有?还气么?要不再打两下?”
“……”
竹奚懒得理他。
这本书上讲的东西算是有趣,能打发时间。
比看百里瑾那张讨人厌的脸要好。
百里瑾不生气,他继续哄着说:“阿竹也期待大婚的对么?今日听你问林大夫了。”
“不用担心,我会把一切都处理好,我的阿竹只用当个漂漂亮亮的新娘子便好。”
打开了这个话匣子,百里瑾又开始说大婚当天的细节。
吃什么,用什么,从哪里来……他事无巨细,全都自己着手去办。
“拜堂成亲么,就由我抱着阿竹。”百里瑾唇边笑意加深,“从此以后,与阿竹再也不分开,阿竹彻彻底底成了我的小新娘子。”
“……”竹奚睫羽颤动了一下。
一生都跟百里瑾牵扯不清么?
那还真是……恶心的要命呢。
她的腿现在不痛,可没忘记刚开始多么痛。
痛得冷汗直流,痛得满床打滚。
百里瑾也不过假惺惺的说‘阿竹乖些就给你上药’。
她不要百里瑾的破药,看能不能活生生的痛死。
可惜没能如愿。
“呐,饭好了。”
百里瑾又亲自端起碗筷,要喂她。
竹奚已经学会不挣扎了,否则他会用更难堪的方式,让她吃下。
他们二人没有同床睡。
大概百里瑾怕睡着了有人把他勒死吧,隔得不远,在旁边的一个长榻子上。
“真乖,比早上乖多了~”
百里瑾笑眯眯的说。
竹奚只张嘴吃东西,像个没有感情的吃饭机器。
“阿竹想见师父么?”
百里瑾状似无意的说起,“总感觉拜堂得有个阿竹的长辈呢。”
“……”
竹奚咽下嘴里的饭,心里恶毒的想:师父他老人家知道我受了欺负,首先得烧了你的屋子,接着灭了你的族。
这不是吓人的话。
老魔医狠起来,那是谁也挡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