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奚莫名的后背一凉。
重生以来,她十分惜命,惜命到有些胆小了。
一句没什么可怕的威胁话,竟让她脑子里不由得开始猜测——
打断腿的场景多么血腥,腿断了自己怎么生活,百里瑾又会使出啥招数……
失去双腿无疑是绝望且残忍的事情,对于一个健全的人来说,需要很大的意志力才能继续下去好好生活。
更何况百里瑾对她图谋不轨,断了腿的后果可想而知。
怕是再也下不了床了。
“……不会给他这种机会的。”
竹奚其实心里怕得要死,但面上偏要强撑着,做出‘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
她无所谓的耸耸肩,笑道:“你没看见在晚宴上他听我的话么?虽然后面有点尴尬,但他舍不得的。”
——连水泼到她身上都会感到万分愤怒的男人,真的会打断她的腿吗?
这个巫族人到底是凭什么这样理直气壮的说出这种话的?
他跟她很熟吗?
很了解百里瑾吗?
很理解她与百里瑾之间的过往吗?
安若蛮怜悯的望着她。
“……你别这么看我,”竹奚烦烦的,“我没那么脆弱,我也不需要你同情。”
现在被百里瑾赏了几十板子的人是安若蛮!又不是她!
竹奚承认,是自己自作多情。
看安若蛮的样子,完全不觉得百里瑾的做法有什么冒犯到他的地方。
既然他甘之如饴,竹奚也没必要纠结下去了。
只希望百里瑾的抗药性没那么强,她回去还能在床上看见深度睡眠的男人。
“夫人,您私自在深更半夜逃出少主的房间,又来看我这个异性……少主若知道了,真的会很生气的。”
安若蛮苦笑着,“我怕是又免不了板子了。”
竹奚面无表情:“不会拖累你的。”
“夫人那时说话怕是不作数了,少主如今宠着你,是因为在乎你,也是因为夫人没有犯下太重的错误。”安若蛮说,“少主不会放过你和我的,我们……”
“闭嘴!”
竹奚有一种憋屈感。
心里边儿好似被密密麻麻的丝包裹住了,闷得慌、堵得慌。
安若蛮的表情,这些话,都带着能把她压得喘不上气的烦躁。
她可能真的出不去巫族了。
这里没有人愿意帮她。
这些人看起来是有思想有行动力的活人,根本上全是百里瑾的傀儡。
他们不是‘人’。
想到这里,竹奚毛骨悚然。
她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准备离开——
安若蛮望向竹奚身后。
他眼中带上了恐惧。
门外已经全黑了,树影绰绰,挡住了绝大部分光亮。
那站在门边的人影儿不知站了多久。
他一半的脸被埋没在阴影之中,露出来的另一半脸上满是阴霾。
似是才从地狱之门中跨出来的恶魔,一身凶气,站在那里便令人胆寒。
“!?你怎么……”
注意到安若蛮眼神的那一刻,竹奚心中就有些不好的猜想。
猛地回头一看。
就看见百里瑾。
他神态清明,绝不像是中了药幽幽刚转醒的样子。
“玩得好吗?”
百里瑾没看安若蛮。
他宛若一只死死盯住猎物的冷血动物,静待良机,随即把猎物一击毙命。
“……”竹奚咬住唇,往后退了两步。
这是下意识动作,感到害怕想离源头远一点。
可看在百里瑾的眼中,那就是自己的新娘子半夜私会男人不成,还当着他的面想跟那个‘奸夫’套近乎。
他眸子瞬间透出几分血色。
“……”安若蛮强撑着身上的疼痛,挣扎着要从床上下来。
奈何后背的伤完全没有好,踉跄一下,重重摔在地上。
他痛呼憋在喉咙里,不敢出声。
竹奚知道又给百里瑾抓到了把柄。
以前的百里瑾特喜欢打蛇随棍上,给点颜色开染坊——都是小小的对她动手动脚,在她可接受范围内。
但此刻不同。
她在他的领地里,几乎成了他的附庸品。
他乐意,就顺着她宠着她,做出一副娇里娇气的模样,好似很依赖她。
他若不乐意了……
一声令下,多得是人想处置竹奚。
竹奚不懂爱情,但也明白这不是爱情。
至少不是她要的爱情。
“不解释了?”
百里瑾一步一步朝她靠近。
竹奚额上的冷汗也越来越多。
他周身气势非常可怕,说是风雨欲来还轻了。
“……我没做错,为什么要解释?”
竹奚梗着脖子,挪了两步,挡在安若蛮面前。
“是我来找他的,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你已经不分青红皂白打了他那么多板子了,你再打真的要出人命。”
“我也不是拦着你……你要真觉得我有错,那随便你怎么打我,最后给我留一口气就行。”
——与其被打断腿囚禁在百里瑾身边,竹奚宁愿重伤。
安若蛮生无可恋的趴在地上,不奢求能活着出去了。
他开始怨恨竹奚。
当初为什么要多嘴说救他?现在又为什么多嘴说这些话?
真为他好还是真的想让他死?
她自己是不在意死活,但他的命也是命啊!
可以为巫族付出,可以为自己付出,可以为族人付出……可这莫名其妙的罪名,一而再再而三的压在他头上,他也会不甘心啊!
“你为他说话。”
百里瑾叹息着,“两次了。”
“阿竹,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他轻轻地伸出手,落在竹奚面前。然后微微张开五指,露出洁白的掌心。
他眉眼阴柔,五官俊美,又有实力有地位,说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也不为过。
他要的东西,从未失手。
“我在想……你的这颗心不能全心全意的属于我。如果我把它掏出来,下一点药,或是炼的只记得我一个人……”
百里瑾歪了下脑袋,黑白分明的眼瞳中带着蛊惑人心的瑰丽:“巫族有一种‘听话虫’,长得非常可爱——呐,就跟你肩上的小黑差不多,不过它是白色的。”
“‘听话虫’分为子蛊和母蛊,母蛊死了子蛊必会自爆而亡。两人生命息息相关,距离也不能隔得太远,否则子蛊会燥郁不安……啊,痛得很呢。”
不用他过多介绍,竹奚认识这种蛊虫。
她养蛊养了那么多年,有些虫哪怕没有亲眼见过亲手摸过,也在古籍上‘碰见’过多次了。
对于那些描述,她倒背如流。
听话虫曾被皇家大批使用,用来控制皇家死士和暗卫。
后来有人检举,说此等方式太过残忍,简直不把人命当命——这种虫才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
据说那检举之人不是旁人,正是许多年前的一位公主殿下。
她爱上了皇室暗卫,那暗卫却成日被自个儿的皇兄派着去杀人,永远不能与她厮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