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适合不适合,”老妇人沉着脸,“我只知道你再离开,他会疯的。”
说她是身为人母的不公平也好,说她为了儿子自私的要死也好。
她这一生已经足够不幸,她不希望让自己的儿子也满是遗憾。
老族长不住的叹气。
竹奚也同样面色坚定:“我不爱他,不喜欢他,您强求让我留下,我只会更加伤害他。如果您真的为了他好,应当教他如何放下如何继续生活才是,而不是一直惯着……您知道的,我与神祗一起来,必定是要跟他一起走。”
“老夫人,您别在这个时候犯糊涂。”
老妇人拍桌而起,脸上直接给气红了!
“你,你……”
她前半生身为公主,雍容华贵、万千宠爱!后来即使被老族长带来巫族,也是捧着供着的,绝不叫吃一点苦!
有客人来了,老族长招呼,他不顾自己的脸面尊严亲自沏茶倒水,举办什么宴会,他筹办,不让自己夫人操一点心……她每日要做的,便是想想要吃什么,老族长去给她弄。
来了这险恶之地,她仍旧十指不沾阳春水,金贵至极。
哪儿被人这么忤逆过?!
她气得身体在发颤。
老族长连忙站起身,轻抚着老妇人的脊背,劝道:“孩子们的事儿你那样上火做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
“福什么福!你儿子要哭死了!要恨死了!怨死了!”
老妇人捂住脸,声音哽咽,“我总是见他一个人喝酒,一个人自言自语……我,我是他母亲啊!我没有资格管他的事情吗!”
“有有,我不是那个意思,夫人你别哭了,还有客人在这里呢。”
老族长歉意的对竹奚笑了笑,竹奚回以微笑,不再看他们,而是选择低头喝茶。
老妇人呜呜呜的哭着,老族长好言相劝。
最终只得把老妇人劝到里屋里去躺着了,关上门,哭声才戛然而止。
老族长苦笑着摇摇头,“抱歉啊竹姑娘,我夫人平时不这样,她确实是太爱小瑾了,小瑾是她的命。”
——如今这命……被陆回关到地狱里反省去了。
地狱这个地方竹奚没去过,但不妨碍她觉着这地方可怕。
希望百里瑾安安分分的,别出什么事儿才好。
毕竟白发人送黑发人……太痛苦了。
“没事,今天也是我唐突,族长不见怪才好。”
竹奚杯中的花茶喝了一半,心情也舒散许多。
老族长坐在一旁,琢磨着开口:“竹姑娘来,不止想问从前的事情吧?我看得出来,您对那些往事并不是很在意。”
“是。”
竹奚坐直了身体,“本来还想告诉你们另一件事……但现在想想,是我多事了,这事不应由我开口。”
老族长怔怔的,“啊?姑娘,不妨——”
“您的茶很好喝,十分感谢您的款待。”
话说着,竹奚竟是要起身告辞了。
老族长哪里肯允,他匆忙起身,挡在门口:“竹姑娘,我知道你说的那件事肯定事关紧急,不然你也不会走这一趟。既然当初决定要说,现在何必……何必吊我这个老头子的胃口呢?”
“这事无论如何,老头子我也承受得住,也能扛得住!你不说,真叫我……真叫我不知怎么办好了。”
老头子见她面露犹豫,又加了把火:“我认识的竹姑娘,当真是善良又体贴,我家小瑾从小就不喜欢有人近身,从头到尾只有竹姑娘您说话他听,您靠近他高兴……往常里,连他娘动了他的东西,他都是要生气的。”
“小瑾那样喜欢你,你以前也并非对他无意!现在一句不喜欢就想盖过从前,着实太无情了……我不是逼着你去接受他的意思,我只希望我们就算做不成一家人,也能成为朋友,你能把我当个长辈,我也能把你当半个女儿……竹姑娘,你就说了吧。”
——老族长的第六感实在是太敏锐了。
他或许是察觉到竹奚想说的事情与他儿子百里瑾有关。
竹奚沉默了一会儿,在老族长殷切的目光中缓缓开口:“百里瑾不敬神明,玩忽职守,没有责任心,视自己的责任使命于不顾……已被陆回打入地狱面壁思过了。”
老族长,“!!”
他手中的拐杖掉在地上,发出声响。
竹奚继续说:“我们遇见他时,他正在林子里喝酒。问他蛊虫暴乱,他反而冲着陆回发火……老族长,我很尊重您,但他确实是有点过分了。”
“地……地狱……你,你知道?为什么不,不救他!”
老族长大口大口喘着气,眼神十分悲痛,“阿竹,阿竹!你已经冷漠到了这个地步吗!”
竹奚,“……”我就知道我不该说。
为什么要多嘴?
她只是想,自己要跟陆回在这里住两天,百里瑾两天不回来,族长和其他族人肯定会怀疑的。
与其到时候让陆回冷冰冰的说出真相,不如她先来探探口风——不然惹恼了这群族人,又给任务增加了难度。
他们之后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呢。
“……好,好,”老族长怒极反笑,“我也不求你,也不让你为我和我的小瑾做什么!我亲自去找神明!”
“别吧。”
竹奚说话已没了先前的客气,“陆回耗费了一些神力,睡下了。”
老族长跟陆回相比较,那自然是一直陪着她、关心她的陆回更为重要了,这没有可比性。
闻言,老族长像是苍老了好多岁。
他弯下腰捡起拐杖,背过身,是要送客的意思了。
竹奚也不久留,对他背影点了下头,直接抬步出去。
-
回到房间里。
原本该睡觉的白衣仙人,却不知何时睁开眼在床上打坐。
见她进来,还收了气,抬眸看向她。
“……你,你没睡啊?”
竹奚出去了挺长一段时间了,若他一直没睡,自己这谎言简直不攻自破。
最令人尴尬的是,竹奚说是去打热水,这会儿回来了手上却空无一物。
“嗯。”
男人淡淡的,并没有责怪或是其他情绪。
他掀开衣袍下床。
见状,竹奚竟是站不稳,往后退了两步——这小小的两步,令男人的动作停下。
他眉心微微有了褶皱。
努力观察阿竹,想从上面看出点蛛丝马迹,他近乎小心的开口:
“怎么了?你……怕我?”
虽然没从阿竹脸上看见类似于惧怕的情绪,但白衣仙人仍旧问了出来。
阿竹不是那种喜怒形于色的人,能将心情掩饰的很好。
他又不是那种会察言观色的人,总会错过许多。
他是神,自然能洞察人心,只是不愿把那些招数用在阿竹身上。
阿竹到底对他而言,是不一样的存在。
“不是。”
竹奚绷着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她瘪着嘴,“我把百里瑾的下落告诉了那夫妇……是不是做错了事情?陆回,你别生气。”
想来想去,这种自主主张的事儿还是太不成熟了,太儿戏了。
若是因此坏了陆回的大事,她简直罪无可赦!
“……”陆回。
这等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