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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
丞相家添了个小小姐。
别人家多半是重男轻女,想着生个儿子哪怕不能去科举考功名,也能本本分分的继承祖宗家业、传承香火,怎么样都不会亏的。
可丞相家人丁兴旺,正室的大夫人早年间几乎是两年一个儿子,十分能生。
两个妾室又争气,生的儿子也不是歪瓜裂枣——有出口成章的大才子,有武功高强的小校尉,还有两个擅长写词作赋的‘文学家’。
旁系的子弟们多半也表现不俗,在京城算是‘鼎盛’的家族了。
这小小姐一来……把全族人都高兴疯了!
要知道,他们有那么多厉害的男儿郎,就是没一个贴心小棉袄!
这消息才刚传出去,那边在老家养老的太爷爷太奶奶不远千里万里的乘车过来,拄着拐杖直奔后院儿,要看‘新鲜出炉’的小丫头片子。
太奶奶见了这粉雕玉琢的小玩意儿,笑得合不拢嘴,她说:“这才对嘛!这才好嘛!有儿有女,这日子才能顺顺当当的过下去!我跟你爹盼了这丫头好久了,你可得好好养着,养成全京城最漂亮的女娃娃!”
太奶奶怕自个儿手指粗糙,磨坏了那嫩嫩的皮肉,她只小心的摸了两下,过过手瘾,便不再伸手了。
只晃着摇篮,唱着不成调的戏曲子。
丞相也兴奋多时了,他还以夫人身体虚弱的名义告假两日,就为了给小姑娘取名字。
他们姓燕,在本国不太常见的姓氏,却是老姓了。
“……哎,我看你后院儿那竹子养的不错,”老太公稳稳当当的坐在太师椅上,时不时朝太奶奶那边看去一眼,笑:“做人呢,不图别的,只图一个无愧于心。堂堂正正,清清白白,来这世上走上一趟,是来受苦,也是来享福。”
“我这小孙女不爱哭闹,乖极了,也肯亲近我们两个老骨头……文生,叫小竹子怎么样?叫阿竹,燕竹。”
丞相细一琢磨,拍手叫好。
“是!谁说只有男儿能当君子?我家阿竹,那以后也是不得了的!”
太奶奶拿起拨浪鼓,摇着逗小娃娃:“阿竹~我家阿竹有名字了~小阿竹!听见了吗?你叫阿竹……跟着奶奶念,阿——竹——”
摇篮里的小婴儿望着她开心的笑,粉嫩嫩的唇瓣弯弯,别提多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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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燕竹同样不是凡物。
或者说,丞相家的儿孙,就没有蠢钝的。
小小姐的启蒙师傅是去年的状元郎,生得儒雅俊朗,写得一手好字。
丞相把他请来,不为别的,就为了让他教一教小小姐写字。
要是能从小抓起手法,之后受的苦要少许多。
三四岁的小小姐唇红齿白,大眼睛小嘴巴,穿着大红的衣裳在丞相府中跑来跑去,好几个婢女都捉不到她——
唯独那状元郎一出现,温言软语的劝两句,小小姐才会听话那么一两回。
但也有不那么好使的时候。
比如现在。
小丫头叉着腰,与眼前的白衣男人对视:
“这诗我昨日就背会了,字也写了,爹爹说我今日可以玩儿的。”
“……”状元郎看着她的小身体,无奈道,“燕大人也说了,每日都要写三个帖子,一张不能少。你写完了再去玩儿,我不拦你。”
“哈,你总是骗我!”
红衣小丫头不高兴的控诉,“骗我去了书房,又拿出厚厚一叠书让我记背……你的嘴,惯会骗人!”
状元郎偏说她是做大学问的人,平日里虽是没红过脸,没发过火,但也对她要求超高!
动不动就背书、写字、学新东西,连朝堂上的事儿,他也要拿出来跟一个小丫头片子说一说。
燕竹不觉着有压力,只觉得他在浪费时间,耽误了自己的‘春光大好’!
她分明都与隔壁的小世子小公子们约好了,要去林子里骑马打兔子的!
——是了,燕竹在骑马射箭上特别有天分,与那个从军的庶子关系极好。
庶子名叫燕崇,此人浑身是刺,对自己对下属十分严厉,绝不容许出半点差错。否则不管是谁,都得严办。
他上过几次战场,身上全是伤,也养出了一身臭脾气。
但对着这香香软软的小妹妹,燕崇总是微笑着的。
哪怕他身上的杀伐气息吓退不了小家伙,他也想让小家伙再亲近自己一些。
燕崇教了小妹妹投壶、蹴鞠,那些打发时间的小乐子。
“……”状元郎哑然。
小丫头说的是事实,他就想让她再多读两本书,多写一点字,说不定会懂更多的道理,比同龄人更厉害许多。
他也知道自己老是这样出尔反尔不对,把人家阿竹的信任都浪费光了……
但是状元郎忍不住,他憋不住。
小丫头太聪明了,多智近妖,什么都懂。
他偶然跟她谈到了国事,她也能对答如流,且有几分道理!
这见识,不是一般小孩儿能有的!
尚且三四岁就能如此,以后怎么可能不成为国之栋梁?!
只要,多加培养!
他受燕大人所托,又拿燕大人给的银子,自然要尽心尽力。
“……听话,阿竹与我回去再看两本书,我……”
“哥哥哥哥哥哥哥!!!”
正说着,红衣小丫头面上苦恼的表情一收——一串银铃般的叫喊声从那可爱的嘴里冒出来,她挥舞着手臂,看也不看僵住的状元郎一眼,直接朝下马的燕崇跑去。
“……”状元郎掩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了下,又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似的,松开了。
阿竹从未叫他哥哥,只叫他‘夫子’,或是‘小状元’。
他还以为小丫头终于是肯叫了,想不到……是他自作多情。
是啊。
阿竹家里有这么多哥哥,还个个疼爱她,她怎么会纡尊降贵的去外面找呢?怎么去找一个不相干的人当哥哥呢?
他是状元不错,可在朝中暂且没什么话语权,比不上燕大人。
是燕大人高看他几分,才让他入府教幼女的。
……一举中第又如何,他家世比得上这皇城中的哪个达官贵人?
状元郎眼底暗暗的,心里不痛快极了。
他看着那边其乐融融的兄妹两个,唇抿了下。
燕崇察觉到了什么,朝状元郎投去不善的目光——
他单手抱起一点儿也不重的小妹妹,顺手放到了高头大马上。
今日阿竹要去郊外的林子里打兔子,他又正好不是很忙,便主动来了。
燕崇很护着阿竹,不喜欢旁的少年离她太近,总感觉他们不怀好意。
——确实也如此。
那几个王府家的世子,几个大官家的公子,都喜欢跟阿竹玩儿,喜欢摸她的头、牵她的手,再不济,也要跟在她身后要她记住自个儿的名字。
这一个二个的,年纪轻轻就知道找漂亮人儿当‘未来媳妇儿’了。
“哥哥,你终于来了!”
燕竹太喜欢这个哥哥了,什么都顺着她,什么也听她的,从来不会把她当小孩儿。
她摸摸身下的红鬃烈马,赞叹道:“只有哥哥才会让我坐这么好的马!”
——其实不是。
他们只敢给小小姐牵小马驹,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