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家巴不得自家姑娘入宫当个妃子,或是当个贵人也好,只要能在圣上面前露了脸,为家族争了点光,那就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丞相夫人自身出身不低,又见惯了这些人的嘴脸,最是不愿姑娘嫁入帝王家的。
几个儿子偏偏争气,家族荣辱完全不需要靠阿竹撑着什么,高高兴兴过完这辈子,也不算枉费她们母女一场。
可……
他们居然用莫须有的事情,说阿竹是祸星,要把她这么天真淳朴的人儿,接到宫里去!
丞相夫人怎么能不慌?怎么能不气?怎么能不愤愤?
若非对方是皇家,是皇宫里的大贵人,她早就不顾官家妇人的清誉,带着打手、撸着袖子,只管找她们算账去了。
燕家两个兄弟轮流安慰母亲,总算是把她哄好了,出门时不再哭哭啼啼。
燕崇本要护送燕竹入宫的,却在宫门口便被拦下,说是不让进了。
“……为何?”
拦他的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太监,有腰牌的,是正儿八经的管事。
燕崇担心着妹妹,就不能在这阉人面前太过桀骜不驯。
管事太监假笑两声:“奴才要是知道为何,哪儿还能当个看门的呀?公子可别为难奴才了,这事儿没办好,奴才是要吃板子的呀。”
“……”
燕崇薄唇动了动,还要说些什么。
那马车上的人儿只管跳下来,牵住哥哥的手,摇了摇头。
不让跟便不跟吧,若真是要处置她,该有个圣旨或是什么说法下来的。凭空说她是祸星,说她将要为祸四方,没人会信的。
哥哥们和爹娘是着急上火了,从未有人能这般正大光明又理直气壮动他们的心肝宝贝。
“……阿竹,哥哥在此处等你,你不要怕。”
燕崇始终不放心。
在他眼中,妹妹还是多年前那个白白软软的妹妹,随便蹭一蹭就能红一大片皮肤,随便欺负一下就能哭的几天几夜不停歇,把嗓子哭坏了,脸也哭皱了,可怜巴巴的就等着别人对她好。
她对世间的所有认识都来自他们这些做长辈的,是他手把手教她如何走路,如何放风筝,如何坐在马上不掉下来……这是他的亲妹妹啊。
“好,我听哥哥的话。”
燕竹乖巧的让燕崇抱了会儿,又对着他可爱的笑了笑,像是在讨好。
燕崇压力再大,心里再难受,也不会不给妹妹面子。
他努力的勾了下唇角,露出一个不合格的笑。
他的妹妹却已万分满足,挥着小手,软软的跟他说等会见。
沉闷的宫门一寸寸关上,把妹妹的身影彻底隔断。
“……”燕崇下意识的往前走了几步,摸上凹凸不平的宫门,许久没说话。
他还是太没用了些,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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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太监对燕竹态度挺好的,一路上都好声好气的问她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一副她要在宫中久住的模样,他要去给她准备日常用的玩意儿。
“小小姐怎的不问奴才?”
将这些交代完,管事太监领着燕竹又走了一会儿。
见这小丫头只低垂着脑袋,一声不吭的跟在自己身边——这太监来了兴致,用胳膊碰了碰小小姐的肩膀。
皇宫很大很大,若是能飞到上空去看,她必定是很小很小的一个小黑点儿。
错综复杂的宫道,面无表情的巡逻队……
连那些身着宫装、头戴花饰的宫女,也不能表现得有人气一些。
燕竹想,他们是如何生活呢?这里的一切都好像不是人间一样!
宫女们是奴才,要伺候这个伺候那个,还得防着自己小命会不会不保。
在外面,奴才的命不值钱,在宫墙里边儿……奴才的命,更加不值钱了。
不得宠的主子的命,也不值钱呢。
“……我问了,你就会说么?”小小姐声音闷闷的,全然没有先前在哥哥面前的娇滴滴,“既然不会说,何必问呢,何必讨嫌呢。”
她觉着这太监对哥哥的说话语气不好,不太想搭理他罢了。
再说只是个太监,能知道什么秘密?不都是那些表面上流传的东西,那她知道了,何必欠个人情问的那么清楚。
“哈,小小姐问,奴才是会说的。”
掌事太监生得白净,年纪也不大,就是嗓音有点尖细,听起来总阴阳怪气的,“皇后娘娘的宫殿不是往这个方向走,奴才带您去的地方叫摘星楼,是国师大人的住所。”
“在查清小小姐您是否是祸星之前,陛下和娘娘都不会见您的——当然,小小姐您若乖些,好好配合国师的探查,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燕竹听明白了。
就是要把她困在摘星楼呗?就是怕她冲撞了娘娘与陛下呗?
奇了怪了,自诩天子的皇帝,自诩凤命的娘娘,还会怕她一个似是而非的祸星?
这是个什么道理。
“国师大人是得道高人,娘娘花了很大功夫才把他老人家留在宫中。”掌事太监也不知怎么了,嘴巴上没把门儿,硬是把这些话都跟燕竹说了,“他座下有一个徒弟,平日里他不出面,便由他徒弟传递讯息。这祸星一事,是‘圣子’说的。”
“奴才这么告诉您,是望您不要瞧着圣子大人小,就不把他当回事儿了。圣子大人在摘星楼可是说一不二的,国师大人总说他很有天赋,往后可以继承衣钵继续造福造民呢!”
“……”
掌事太监一直说到摘星楼门口,这才依依不舍的住了嘴。
他推了下燕竹的后背,“去吧,小小姐。里面都是好人,不会有人伤害你的……切记不要跑出摘星楼,一旦发现,便是抄家灭族的死罪呢。”
小小姐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又不满的走回来。
她眼睛直勾勾盯着太监,唇边挂上了嘲讽的弧度:“你说死罪就死罪?”
“自然不是奴才说的,是娘娘说的。”管事太监笑了笑,“小小姐别打趣奴才啦,进去吧进去吧,奴才还要回去复命呢。”
“……我哪儿知道进去找谁?若是找错了人,岂不是又要不明不白的怪到我头上?”
她一个人也不认识,怎么知道谁是圣子,谁是国师?
要是被谁派来的人拐到不知名冷宫去了,皇帝和皇后当她跑了——连累了一大家子人,那又怎么算?
“嚯,你这小丫头还挺警觉。”
掌事太监一脸‘拿你没办法’的表情,乐呵呵的伸手道:“好,奴才便再带你一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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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竹眼睁睁看着上一秒还在前方带路的掌事太监,下一秒就走出了院门。
她急急追过去,却被一股看不见摸不着的墙壁弹了回来!
“……这……”
燕竹手肘撑在地上,蹙眉瞧着眼前的空荡荡。
这是什么东西?
分明有个大活人过去的,她过去就不行了?
周围的风景没有变化,风也依旧是那个风……好像刚才发生的事儿,只是她的错觉。
但燕竹很确定,不是错觉。
掌事太监真的在她面前,走过一扇透明的门,然后突然消失了。
“……”
她的手指忽而碰上了一个硬物。
——那硬物绝对是自己撞上来的,她先前没有碰上!地上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