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以前是我的赘婿,在村口花了四两三钱银子买的。
我曾割肉为他疗伤;曾翻过皑皑雪山伤了双眼为他求一则军防妙计;
曾搭上沈家军户村数千兵丁的命助他登上皇位。
只因他那一句:「丫丫,待天下大定,我的余生只用来宠你。」
天下初定,他却深情不再,迫不及待想摆脱『赘婿』的身份。
我成了他的耻辱。
更深夜澜,他来送我上路:
「粗鄙村妇不堪为后,白绫、毒酒、匕首……选一样吧。」
久不得回音,他命人踹门,入眼仅一具尸体。
他不知我早因他落下病根,病入膏肓……
死去多时。
01
冷宫。
顾景明盯着我的尸体,脚步踉跄,震惊得久久不能回神。
好似他没料到我的死;好似他今晚不是来要我的命;
好似他对我还有百般深情……
甚至哽咽着招来我的侍女银翘问话:「沈氏走前……有没有给朕留话?」
「没有,沈娘娘走前只字未留。」
顾景明听了这话,瘫坐在椅子上,悲痛至极:「沈氏,你好狠的心,为何连句话都不肯留给朕……」
直到侍女连翘走后。
顾景明收起眼泪,眉眼冰凉,全无情谊:
「赐沈氏,黑狗血,倒封棺,永不超生。」
哦,原来情深皆是假意。
他这一出,只因银翘是个快嘴,能叫合宫都知道他帝王情深、不负原配。
实际上……他只是嫌我没按照他的想法去死,没能让他过瘾。
我生前为他翻雪山求军防妙计时,被白雪刺伤了眼睛,没能看清他的嘴脸。死后倒是看了个真切。
我飘在半空忍不住想,这个男人是时候容不下我的?
是他的白月光回宫,我霸占了原配的名头,他不甘白月做小?
是他初登大宝,命人夜袭沈家军户村,想掩盖『赘婿』的身份?
或许更早的更早,早到我与他初见,皆是算计……
我生在沈家村,合村都是军户,那年龙子夺嫡,天下大乱,征兵的告示下来了。
军户同贱籍,若有战,必出丁,父死子替。
逃者,夷三族。
可阿爹瘫了,下不了床;阿弟年幼,拉不开弓。
我,波澜壮阔,装不了花木兰。唯今之计,只能『买』个倒插门顶我家的户籍服军役。
顾景明就是我去人市买男人时,拉着我的粗布裙角,求我买下他的。
02
那时,顾景明身负重伤,气息奄奄,被人牙子分在『贱卖』的货品堆。
贱卖货品,若无人问津就得连夜处理,免得浪费口粮。
乱世,没人养赔钱货。
可他哀求我时,我看着他眉眼间的别致……
动容了、沦陷了……
初到我家,我花光了家里的银子给他看病,可总不见好。
行脚大夫说,若得二两人肉做药引,兴许有救。
我怕分量不足,从大腿上割了半斤,高高的。
阿弟看我一瘸一拐,闷了许久,憋出一句:
「阿姐,此人天生反骨,不值得。」
我呲笑,阿弟就是半大小子,连『反骨』两个字都不会写,他懂得什么?
他哪里知道,顾景明会在夜里一遍一遍吻着我腿上的伤口,对我说:「丫丫,待我好了,此生必不负你。」
他也不知道,顾景明会从柴火垛里挑最细的枝丫烧成炭,对我招手:「丫丫,过来,我帮你画眉。」
后来我才明白,阿弟什么都懂,不懂的是我……
顾景明在人市认准我,不是他所说的惊鸿一瞥,而是相中了我腰间军户的牌牌。
他的真实身份是夺嫡失败的皇三子,大周全是追杀他的刺客。
当我的男人,落我家的户籍,不仅能让他堂而皇之从军入伍,再回权力中心。
甚至能帮他保命,因为赘婿身份低微,军营不屑对赘婿查名问姓,仅录『沈家,赘者』四字。
这样隐姓埋名名,足够让他蛰伏生息,伺机而动。
或许从那时起,他就想好了,他化龙之时,就是我再无价值,命丧之日…
03
我尸体被发现的第二天。
丧钟齐鸣,举国恸哭,顾景明在灵前写了三篇深情缱绻的檄文,悲痛至呕血。
他是我的赘婿,市井还流传着我们的故事。
暗里,他敢用黑狗血淋我尸身,敢用七星钉镇我魂魄。
明里,他不敢不给我体面,不敢让人知道他忘恩负义。
可我知道他已经不耐烦到极致:
三篇檄文篇篇锦绣,字字珠玑,却只字未提我该封什么位份,上什么尊号。仅用『沈氏』二字草草盖过。
白月光封后的吉服款式图更是藏在他袖子里,露出一角。
他只是在等,等丧期过后,彻底把我从生命中抹除,将他的白月光扶上后位,共度椒房良宵。
其实……
我也在等,在等一个契机,把他欠我的血债一笔一笔讨回来。
死人往往比活人能做更多更多的事……
04
其实,若顾景明只是负我,我不会向他讨债。
我,微胖、微馋、微笨,这样好看的男人曾许我良辰美景、花前月下,纵是赔上命,我也心甘情愿。
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为了掩盖赘婿的身份,让沈家全村兵丁去死。
那时,他在我家待了十个月十个月零八天,营里催促兵丁入营。
顾景明生得文弱,不善骑射,我怕他遭了欺负,将家里仅有的三头猪宰了,宴请了这次共同入营的叔叔伯伯们。
敬酒时,我对叔叔伯伯们说:「你们吃了我的肥猪肉,可得护着他啊,我还等着他回来传宗接代呢。」
叔叔伯伯们哄堂大笑说:「好。」
军户,闲为农,战为兵,我们平时与庄稼汉没什么区别,都难得沾上荤腥,饶是家里养猪也舍不得吃,都是用来换钱的。
我宰了猪宴请叔叔伯伯,是搭上全部家底哀求他们。
叔叔伯伯吃了我的猪肉,会用命护着他——打仗那三年,顾景明毫发无伤。
这三年里,我给顾景明写过无数家书,他只回过我一封,便是想立军功,求我去找一位当过军师的远房伯伯要军防良策。
我就是那时翻雪山伤了眼睛。
可我不后悔,想着,仗打完了,等他回来,就都会好的。
可惜,仗打完了,我没等来顾景明,只等来叔叔伯伯们给我写的信。
信里说,顾景明是藏匿民间的皇三子,皇帝驾崩,他要起兵入京。
信的终了,叔叔伯伯们问我:
「丫丫,你这个小赘婿不简单,若真让他得势,往后不见得对你好。」
「可说到底他是你男人,我们还是看你的意思。他招揽的新兵蛋子不顶事,都不如好老娘们,你要是想让我们护着他,我们就陪进京他走一趟。」
我看着猪圈里新养的小猪,沉默了许久,再次拎刀走进猪圈。
这次,阿弟拦了我一把:「阿姐,会死人的。」
这几年,家里的钱财都用来为顾景明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