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声破开皮肉的声音，是子弹贯穿胸膛，周围全都是那些平日里熟悉的人被毫不留情的击杀。

    周围的嬉笑声像是刺耳的利刃，让那小姑娘觉得麻木，她跌跌撞撞的想要带着弟弟跑离，却被几声枪响逼得停住了步伐。

    那小姑娘已经明事理了，环抱住五岁的弟弟，将自己的裙摆撕下一块布条，遮住了他的眼睛。

    小姑娘看着那些面目狰狞的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她似乎从不觉得自尊有多么重要，猛的撒开手之后男孩恍惚了一瞬，小姑娘向那些想要欺辱她的人磕头，一次又一次。

    稚嫩的童音饱含着颤抖，她扑伏在地轻的不能再轻的说：“求您放过我们。”

    戏讽和嬉笑声笼罩了她，弱小身躯显得单薄，她所求的人是她最厌恶的人。

    额头溢出鲜血，满是被踩踏过而有泥泞的地面上她消耗了自己的尊严，想换一个活命的机会。

    不是一定要死亡才有骨气，那是将一个自命清高的人逼上绝路，而是要看为什么而有骨气，能屈能伸并不显懦弱。

    周围细碎且令人嫌恶的议论声响起，他们像是在点评一件商品，丑恶的嘴脸都显露了出来，他们恶劣且猥琐的笑着，尽管如此他们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你别说，那家伙的女儿长的倒是啧啧啧。”

    “你喜欢？那你就养着呗，过几年再给她开个苞。”玩味的笑声响起，他们丝毫不忌讳在他们面前的仅仅只是个九岁的女孩。

    那女孩颤抖着将他的弟弟抱得紧了些，她弟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他看不见，他焦急万分，可他很听姐姐的话。

    女孩闭了闭眼抹了一把额角的血液，再抬眼时眼里是莫名的坚决，她往前爬了几步，说她愿意，这种屈辱的姿势她明白 面前那般如蛀虫一样的人会喜欢。

    有手搭在了她肩膀上，她的身躯不受控制的颤了颤，但她没等到什么，她不敢再睁眼，眼睛死死的闭上，却只听见有什么东西破空的声音。

    一把匕首钉在面前那人的胸脯上，接连的枪声响起，惨叫声此起彼伏，那是那个女孩听过最美妙的乐曲，她很恨，又很庆幸。

    一名男子从侧边走了出来，抬手拎住那名女孩，略微迷茫的开口：“愿意什么？”

    女孩无言，刚刚的话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她挣脱开来之后瘫软在地上，看着那名迎着光走过来的男子，突然之间笑了，笑着笑着却又落泪下来。

    张青柠没什么哄小孩的经验，看她挣脱之后趴在地上，戳了戳她，那女孩抬眼看他又想跪，却被张青柠拎住了。

    张青柠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把她和她弟弟一手拎一个说：“别跪，我又不是佛。”

    女孩无言以对，甘愿被他拎着，她弟弟觉得这样不舒坦，挣了两下之后被她制止了。

    但让张青柠成功意识到了好像不可以这样提着，张青柠把两小孩放了下来，女孩感激的说：“该怎么报答您呢？”

    她分得出，眼前这人是好人，他救了他们。

    张青柠沉静半晌也没开口说话，那女孩主动开始自我介绍：“我叫倾颜，他叫倾久。”说罢她还指了指一脸茫然的男孩。

    张青柠微微点头之后说：“我还以为我救错人了。”

    差别很大，父亲一腔忠勇有墨守成规般的傲气，在这个时代太容易死了，而女儿却很适合这个时代。

    “？”倾颜不解，却见张青柠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张青柠将荷包里的东西倒出来，里面有一小块木牌。

    那木牌上面写着“允许通行”，是倾兴国闲来无事做的，他们当时一屋子伙计都很不屑，有人调侃道：“怎么？以后还要拿凭证找你？”

    “要是拿这东西找我，我从地里爬出来都得来见你们。”倾兴国当时爽朗的笑了笑，却不知道有一个人记住了这句玩笑话，并且把它当了真。

    张青柠十分认真的说：“让你父亲从地里爬出来见我吧。”倾颜突然觉得自己这位恩人有病且病的不轻。

    人都挂球了怎么见啊！！！！！！

    “恩人，人死是不能复生的。”

    “为什么？”张青柠揣着令倾颜迷茫的诚恳问道。

    倾颜耐心的解释了一下，张青柠微微点头表示理解，他有点可惜，然后又说：“那我可以把他挖出来吗？”

    倾颜：“？”

    倾颜沉默两秒微笑着说：“可以的，毕竟是父亲和您的约定，那他就得出来见您。”

    张青柠愣神片刻，浅棕色的眼眸里翻涌着不明的情绪，没有回应这句话，似乎是不准备去挖人。

    张青柠看着从卑微中脱离出来的女孩，她迎着烈阳笑的肆意似乎并没有伤怀，他嘴唇嗡动说了一句：“我不需要你的笑容。”

    撒泼打滚哭喊伤感的确能引起一时的怜悯，但倾颜不可以，她需要特别，她需要有价值，所以她把所有情绪都藏在了心底，想法逗人付诸一笑。

    女孩甜甜的笑着，并没有因为他的话有什么反差，直到张青柠说：“要和我走吗？我是你父亲的朋友。”

    听到这句话的女孩一愣，讨人开心的笑僵了一瞬。

    她意识到了面前这人或许不是纯粹的善意大发，也不是因为父亲死之前留下来的利益没有兑现，而是父亲给他们留下了一线生机。

    倾颜突然觉得内心可悲，父亲日日说如果在这混乱的时代靠他人庇佑得以生还，那就算不得上是什么与时代共情的人，哪怕是趋炎附势也得自己谋路。

    没有既定的庇佑没有特权，在这里漂泊才是世间常态，父亲心中的情素已经固化，她不认同，但死人的话才是最重要的。

    她没有什么情怀，也不喜欢摸爬滚打，但她父亲把自己的招牌砸了。

    在这里靠善心救济是活不下去的，她不会遇到这样的人，刚刚的侥幸也只是旁人开的窗，如果没有任何旁的背景，她应该死无葬身之地。

    人人都在诉命运不公，她应该舒坦且毫无负罪感的跟人走，然后在这不得安宁的时代苟且偷生。

    漂泊的大海上她有一艘船，父亲的话像是利刃一样把船劈开告诉她不该苟且偷生，没有船才可以跟苦命的人同舟共济。

    而后又幽幽的叹了口气说她不符合标准，把支离破碎的船还给她，她不清楚父亲是怎样想的，但父亲确确实实的想把她逼入大海，那个汹涌着的深渊。

    倾颜眼里滑下一抹泪，但她没有什么宣泄般的情绪，依旧挂着令人舒适的笑，她说：“就不了，但如果可以请您带他走吧。”

    倾颜从拥护的姿势里缓慢的放开了她的弟弟，她一直心怀戒备，但此刻她放下了警惕。

    一直沉默不语的男孩，此刻像是平静的水面落石击起涟漪，他突然情绪激动的一把扯开布绸，从女孩怀里挣开说道：“我不！”

    倾颜释怀的笑了笑半环住男孩，小心翼翼的安抚着，而后平静的看着他，朝着张青柠拜了拜说：“那我们先走了，祝恩人您平安顺遂。”

    平安顺遂。

    张青柠看着两人渐行渐远，有一瞬间的惘然，他太不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