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应答他就倚在门边,看着那一轮朝阳,约莫八时的时候有人从里面打开了门,看到他时略微惊讶了一下,跟里面的人说了两句便示意张青柠进去。
二月红坐在里间的一间长椅上,没有丝毫的笑意,平日里抿着的笑早已经消失殆尽,张青柠闭了闭眼坐在他身侧。
“他们要走。”
二月红猜的到后面发生的事:“所以你便放他们离开了?”
“嗯”
二月红幽幽的叹了口:“他们到哪里去?找时间还是把他们接过来吧。”
张青柠其实很想说一句生死由命的,但是或许是觉得这话太薄情了,便哑了声没有说出去。
“让陈皮去吧,你就别去了,容易吓到人。”二月红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盖上茶盖,青色的瓷器被他推远了些。
张青柠略微思索,果断的回了一句:“他不靠谱。”二月红幽幽的看了他一眼:“你更不靠谱。”
“作为我这块最稳重的人,也就是看不出你有什么心思,你在心里想把这天掀了我都不知道。”
张青柠缄默了,特别是听到二月红接下来的一句:“兴国之前开玩笑说了一句,不是给了你一个牌子?”
二月红上下打量着张青柠,低气压很久的他难得疲倦的笑了笑:“你别跟我说你还真想把他挖出来跟你见上最后一面。”
二月红按了按眉心:“刚埋下的,你倒真想把它刨了,也不怕他诈尸过来怨气深重。
挂在腰间的木牌你给它取下来了,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茬,你倒真的倔的相信他的谰语。”
张青柠被参透了心思却丝毫不显于色,他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修长的手指抓着木牌更紧了些。
“我最担心所有人里头最放不下的是你,小七,你太倔犟了。”
“没有人教我死这个概念,他们说这话题晦气,笑着打发了我。”张青柠平静的说。
张青柠来的时候忘却了这世间所有的理念,只凭着本能的生存,下意识的会说话,但有时候真像个哑巴。
二月红找人教他理论知识,张青柠全盘照收,一项最令他深刻的话题是守信。
当时教他的人是这么说的:
“所有人都期盼着被遵守承诺,当心里的空缺和期待被填满的时候是无与伦比的快乐。”
二月红笑着说:“可你会说死无全尸,会说永世不得超生。”
张青柠垂眸浅棕色眼眸里是沉寂,他将木牌搁置在桌子上,说道:“我知道不什么好词。”
“他们教你骂的?”二月红暗道那群伙计的不省心,哪知张青柠摇了摇头略微困惑的说:“他们要我生气就去干他娘的。”
“?”
二月红脸黑了,二月红握住折扇的手猛地用力,差点没把那扇柄捏碎,温和的笑意垮下来些许,像是一个看到知礼的好学生被带坏的老师一样。
“倾兴国他娘都死了十几年了,你也得把她挖出来怎么的?”
张青柠摇头:“我没这个打算。”二月红眉心跳了跳舒了一口气之后说:“我明天去找他们谈谈,净说些没营养的话。”
“好。”张青柠应了下来,转身想要走,二月红颔首,觉得心中的郁气久久散不了,便跟着他身后出门想散散心。
哪知二月红刚出来不久,就看见张青柠问一旁栽树的伙计要了一把铁锹。
他咬牙切齿:“小七,你这是要去干什么?”
张青柠手轻轻一抖面不改色的回:“去松土。”
好一个松土。
二月红长叹一口气,都把哑巴逼到扯谎了,兴国的坟被挖一下应该也没事吧?他应该不会介意……个屁,二月红恍惚自己差点被张青柠的诚恳带偏。
挖人坟遭雷劈,这不是诚意的问题!
二月红走上前心情复杂的招呼张青柠在花坛边上垒起的石块上坐下,二月红调整了半刻心情说道:
“死亡就是再也见不到,不是某种意义上的睡着,不是再也不会说话却见得到的一个物件,他会腐烂在地里被许多人遗忘,被许多人铭记。”
“我看见了他,他就在。”张青柠声音平缓讲述他认为的事实。
二月红又说:“你真的见到了吗?人死后和黄土一捧没什么区别,安静无声,都要成为养料供又一个轮回。
他不会说话,甚至会腐烂发臭,无论如何,无论如何,在过些时日你就再也寻不到他的影子。
这不是睡着,睡着时你知道他会醒会醒来再和你聊天,但死亡是永久的长眠,埋葬也不是奠定前人,而是为了方便后人,不被遮挡不被扰的不安宁。
死亡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记忆会被在时间的镌刻下变得模糊,没有人会永远为他悼念,没有人会永久的为他悲痛,人都会有死亡和遗忘。”
“没有人会有永久的生命,没有人会永久的悲痛,可以伤怀,但你必须走出去。”
张青柠突然像是被激到了什么,张了张嘴吐不出半句话,最后他叹了口气点头嗯了一声,放下了铁锹:“所以总会被人忘记,你让我忘掉他。”
“可以铭记,但不要悲痛,这样活的太痛苦了。”
“好。”张青柠应下了,虽然他目前只是想要那一份没有保质期的承诺,但心最终还是颤了一下,他不明白。
他认为忘记别人应该也是痛苦的,但二月红认为这是最释怀的,他没有提出来,因为他不清楚他这种想法是从何而来。
张青柠不善于表达他的情绪,或许是情绪波动并不明显,他心里更显得沉静有些淡漠。
二月红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也不知道这人听进去没有,反正看着倒听的挺认真。
二月红越看张青柠越不对劲,总觉得他不像茅塞顿开,倒像是悟透了某种东西?等等,张青柠不会真的要去寺庙门口敲木鱼吧?
二月红这种荒谬的想法刚升起就被打消了,就在这时张青柠贴心的提醒了一下:“陈皮应该要惹祸了。”
二月红嗯了一声之后发现不对劲:“你怎么知道?”
“我撺掇的。”张青柠平静且理所当然的说完这句话之后只留二月红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等等,你说清楚,别跑的这么快,停!”二月红追赶前方窜的比兔子还快的张青柠,张青柠像是没听见一样一下就闪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