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回家，跟念念回家。"苏柔茵靠坐在铁栏上，动作轻柔的抚摸一根又一根的木簪，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苏念顺利将崔家老爷子与苏柔茵从地牢中带出来时，多日未曾停过雨水，此刻却停了下来，一轮弯月已经挂上了枝头。
崔老爷子靠在苏怀玉的身上，仰头看着皎洁的月亮，双眸湿润，喃喃道，"月亮啊。"
"月亮，是月亮。念念是月亮。"苏柔茵拉着苏念的手十分激动的朝前跑去。
后面跟着一众人小心翼翼的护着她。
"对，是月亮。"苏念抓紧她的手，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摔倒。
直到几人上了停在祖宅外面的马车，苏念才松了一口气，命人将姑姑的消息的传回京城。
一并回去的还有皇上的寻龙卫。
湍急的河流旁，一身褐色长衫的男子，冷眼注视着一旁长跪不起的男子。
"继续。"
平淡无奇的两个字，却裹挟着千军万马，重锤到所有人的脑海之中。
跪在地上的人颤抖着身子，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垂下的头好似被巨石压住。
文竹站在一侧，同样冷着脸，而他的身后尽是或跪或趴，密密麻麻尽是身材削弱，衣着破烂的中年人。
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全是深可见骨的伤痕，有些人的腿甚至都断了，松松垮垮的瘫在地上。
而就是这些人，日日驻守在此处，拖着惨败的身躯运送着沙袋，阻挡着运河湍急的水流。
更甚者，还有百姓被丢下河，成了堤坝的一部分。
那些本该撤离的百姓，有很多都被送到了此处。
若不是太子不放心运河堤坝，恐怕他们所有人都会被蒙在鼓里，还以为此处的百姓真的已经被妥善安置。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有意为之，太子带着他们连夜赶到时，正巧看到肥头大耳的官兵将奄奄一息的百姓丢下运河。
一向不动如山的太子殿下，第一次在人前失了态，亲手砍了在扬官员的人头，并将其放进了装着泥沙的麻袋之中。
成了防洪大坝的一道微不足道的防线。
而此刻跪在他身前，抖成筛子的大臣，是当初他亲自派到江南的心腹，抵抗不了诱惑，背叛了他的心腹。
高承渊那把垂在身侧的长剑还在滴着血，耐心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耗尽，那把滴血的长剑缓缓抬起。
在男子惊恐且惶恐的声音中骤然落下。
"我可是你母家的……。"
沾满鲜血的人头在地面滚动，沉重的身躯重重砸在地上，激起不少的水滴。
混杂着泥土的血水在空中旋转，最终落在了高承渊褐色的长衫之上，留下一片深深的污痕。
"文竹，先转移受伤的百姓，文远拿着孤的手牌调集官兵，所有牵扯的官员，无论官职大小，将其与家中男丁带来劳作，从今日起，他们便是抗洪的第一道防线。"
"是。"
"属下遵命，郡主那边需不需要知会一声？"
"知会一声吧，让她注意安全，告诉她 ，等我回去。"不知是不是提到苏念的关系，那张冷若冰霜的眸中闪过温和。
"是。"
褐色长衫看着不远处还跪在地上的男子，缓了缓语气，"孤乃当朝太子，此番与尔等一同抵抗洪灾，不知可有健硕些的儿郎愿与孤共度这难关，待官兵抵达。孤便命人送你们去安全的地方。"
不是他不想将这些人立即送走，而是这里真的离不开人，旦旦只靠他今日带来的人。
恐不能挡住。
远处的人群中传来嘈杂之声，像是有人在窃窃私语，可当他想要去听清时，那些声音又好像都消失了。
湍急的水流声在此刻好似更加响亮，高承渊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撸起袖子，扛起已经装好的沙袋，朝着湍流不息的运河边走去。
泛着泥沙的河水在他的视线中翻涌着，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凶猛的撞击着众人堆积在一处的沙袋。
除了护送百姓离开，以及前往捉拿涉案官员的人，太子殿下带来的其余侍从，全都放下手中的长剑。
在百姓或是迟疑或者怨恨的目光中，一袋一袋，一趟一趟的运送着泥沙。
人群中的声音好似更大了一些。
一个消瘦的身形从人群中站起身，脏兮兮的手在脸上抹了一把，"草民信太子殿下。"
消瘦的身形没有丝毫停顿，大步走到堆积沙袋的地方，扛起就朝堤坝处而去。
越来越多人跟上了他的步伐，或是在后方灌着沙子，或是与太子一起扛着沙袋。
就连还没被撤离的伤者，都在尽自己所能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
高承渊眼眶有些酸涩，仰头看了眼挂起的月亮，唇瓣相碰，喃喃道，"一切都好的。"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抗洪的队伍中。
快马加鞭的文远以最快的速度到了官兵驻守的城中，带着强势的态度，将一众反抗的官员尽数捆起。
一时间消息像是风一般，迅速从这里传出，朝着各个地方而去。
苏念此时正坐在院子中看远处的荷叶，手边放着一个小小的酒壶。周围泛着浓重的酒气。
院中安静的不成样子，不远处的房间已经熄了灯，青鸾守在里面，看顾已经睡着的苏柔茵。
苏念靠在躺椅上，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她承认自从高宸齐死了之后，她开始迷茫起来。
她不知道她的仇是不是报完了。
可心底却有一道声音在提醒着她，她的仇还没有报完，高宸齐的身后一定还有人，血月组织在前世一定掺合在暗处。
她抬手朝着月亮摸去。
今日的夜空只有月亮，没有星星。
月亮的周围像是围着一层厚厚的黑雾。
"苏念，高宸齐死了，我亲手杀死的，你说我算是报了仇吗？欠阿渊的我要怎么还啊？"
捏起旁边的酒壶，对着月亮抬了抬。
"还阿渊一个太平的江山好不好。"
"还有我自己，若是能活着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