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群下城区的鼠辈们最新信奉的电子神明。”
“简单来说,就是他们通过对方的眼睛预言命运,回顾前生,并且彼此相信所看到的一切,相信这一切是七目神的安排,是七目神降下的考验,只有通过考验,他们才能脱离眼下这种可怜又肮脏的生活。”
“他们彼此安慰对方在苦难中作乐,一起祈祷,脱离苦难,得到解脱。”
某间会议室里,一位中年男子对一位浑身替换成义肢的老者叙述道。
那老者用灵巧的机械手指挠了挠稀疏花白的头顶,“这听起来挺乐观的?”
中年男子握紧桌角,“可那群狂热的教徒们信奉肉体和古老的文字!文字就算了,那不值钱!但是肉体——如果大家都保留肉体,没有人再贷款去改造义肢,我们还赚什么钱!?”
“我们赚的就是穷人的钱,而3区三分之二都是穷人!”
“凌华博士,您能想象到那是多么巨大的数字吗?”
凌华依旧是挠着头顶,看到脱落的白发一脸心疼,“呃……尊贵的维克托大人,您知道,我只是个搞研究的,如果您要跟我说义肢的性能,或是外星体的寄生细胞,我兴许还能聊上两句……”
“但是市扬危机……”凌华爱莫能助地笑了笑。
那位名叫维克托的中年男子两掌交叉,肘部按在桌面上,“博士,我留您在雍城这些日子,让您参与我们集团会议,就是希望能私下听您说些不一样的见解。”
“寻常的理论和对策我已经听市扬部的说烂了。”
凌华边听他说,边喝完最后一口咖啡。
维克托起身为他续上咖啡液,“我没有其他意思,可您是除林主任之外唯一一位住在下城区的核心研究人员,林主任虽不属于政府官员,但他总归是3区的人,他不太喜欢我们这些私人企业……”
“而您和您的工作室,一直以来都是我们光荣集团最信赖的股东。”
凌华摆摆手只让他添了半杯咖啡,“这么多年了维克托,大家也算老朋友,给我个面子,别再强调这些身份了,年纪大了听着怪别扭的……”
“您是个低调的人。”维克多对他微微颔首。
“那么,您想让我从哪部分聊起呢?”凌华回归正题。
“我想听听您对下城人民的看法,他们的生存方式,爱好,我说的爱好是除了对着虚拟电子设备yy,和烧杀抢夺之外的……”
“电子设备这方面……”凌华点点头。
“但是烧杀抢夺……”凌华又摇摇头,“目前来看3区治安已经比数年前好太多了。”
“倒是电子设备……”凌华忽然想起什么,“您刚才提到的电子神明,七目神为什么会划归为电子神明?”
维克托冷笑一声,“这个世界就是由科技和电子堆积起来的,在这里诞生的神明,难道不是电子神明吗?”
“被一群铁疙瘩拥护,膜拜,供奉那些他们已经抛弃了的肉体。”
“多么愚蠢!”
凌华抿了一口咖啡,“也许是新的寄托。”
维克托一愣,“哦?”
凌华放下杯子,郑重其辞,“他们在冰冷的虚拟空间里沉沦得太久了,当阳光照射在他们身上时,就很容易将他们带离深渊。”
“义肢是冰冷的,而肉体是温暖的,他们虽生在黑暗中,但大多数都渴望光明。”
“底层的人民渴望新生与温暖,他们的七目神与之共情。”
“维克托,你说这年头还有谁还会去温暖别人,与他人情感共享?”
“神。”
“只有那虚幻的神明才会这么做。”
凌华望向神色冷峻的维克托,笑道:“或者是天使,神明的使者。”
“我们身在光明中太久,早已忘记了温暖的感受,我们将一切视为理所应当,而那些不曾拥有过阳光的人,将其视若珍宝。”
维克托狐疑地端视着凌华,久久才说出一句话,“我的博士,难道您去参加过他们的教会!?您怎么能说得这么头头是道!?”
凌华从座位上站起身,义肢的改造让他看起来多了些精气神。
“因为我从未忘记那感受,我的阳光,曾被人夺走,如今我又堕入深渊,所以我也在渴望与光明的重逢。”
“这就是我们下城人的想法。”
凌华朝维克多微微俯身,“还有什么需要讨论的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已经将近三个星期没回家了……”
维克多连忙起身,紧紧握住他的手,“十分抱歉博士!我没想到这次会议持续了这么久,我这就派人送您回去!”
“别跟我客气。”凌华抽出自己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我新安装的义肢手臂会自己开车。”
维克托笑了笑,再一俯首,侧过身让凌华离开。
……
下城区,东区。
凌华在去往墅舍小镇的一个十字路口处等红绿灯。
此时正值夕阳倾落,天边燃烧着火红色的祥云,似是在与日光争辉。
很快天黑,霓虹灯将点亮这座城市。
凌华疲惫地靠在车座上,随即拨通了南川的通讯系统。
“抱歉中途有事耽误了,这么久才联系你,明晚来3区吧,老时间老地点。”
南川顿了片刻才回应。
“博士,麻烦您在十字路口右转,停车。”
凌华一惊,坐直了身子,他下意识朝右侧车窗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色卫衣头戴连帽的少年正站在那。
微风拂过,吹起他的外衣,隐约显露出他清瘦而结实的身体轮廓。
“什么……”
凌华眯起眼睛打量着那少年,侧方的红灯亮起,就见一个男子趁着等红灯的间隙摸向南川的口袋,被南川一个回身拳打翻在地!
“我天!”凌华惊呼:“真是他!”
“嘀——”身后的车辆按动起急躁的喇叭。
凌华赶紧转动方向盘,朝南川的方向拐了过去。
一个急刹,凌华的车停在路口。
“别打了!住手!”
南川的拳头当即定格在半空,被他按在身下的小偷哆哆嗦嗦地睁开眼。
“上车!”凌华朝车窗外喊道。
南川收起拳头,瞥了小偷一眼,仅一眼那小偷就被吓了个半死,连周围的路人也都纷纷避开南川。
他松开小偷,默默站起身,背影漠然得像是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既不是被盗者,也不是施暴者,如过客一般。
“碰。”
南川坐上副驾驶,关上了车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