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吟长风坐在院中,静静地望着明月。
此时,海问天已经离开千金谷有几天了。
一言就坐在叶吟长风的身边,嘴里塞满了叶吟长风做的马蹄酥,问道:“小白鸥怎么这么快就回去了?也不等你两天跟他一起?”
海问天在浪迹江湖之前就叫穆白鸥。
叶吟长风沉吟良久,开口道:“他这次遇上的麻烦不小,已经是片刻都不能等了。”
一言停下了往嘴里塞糕点的手,支支吾吾地问道:“那......那他现在是不是很危险啊。”
叶吟长风道:“九死一生。”
一言接着问:“那你呢?”
叶吟长风沉默。
一言沉默。
山间的风在秋天是干爽的,吹在身上,既不闷热也不冰冷,只有阵阵直透心底的清凉,可是现在的这份清凉,却在一言的心底凝成一块恶寒,让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不能想象叶吟长风濒死的样子,也许不是不能想象,而是不敢想象。
你让她怎么想?想象叶吟长风会死,怎么死?刀剑加身?身中暗器?又或者,中毒而死?谁说第一神医就不会中毒?善游者溺,善骑者堕,他会不会真的最后被毒死?
可叶吟长风却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一言的异样,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不拦我?”
一言此时却笑了出来,转头凝视着叶吟长风,目光中流露出一抹成熟女人的知性,道:“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那样小气的女人吗?”
叶吟长风也笑了笑:“我从来都觉得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女人。”
一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块木头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些哄女孩的俏皮话了?是小白鸥教你的?”
叶吟长风接着说道:“我这一去,可能......”
一言坐过去,挨着叶吟长风,开口道:“我只知道,如果小白鸥死了,而你自始至终都在这山里无动于衷,那还不如让你陪他一起死对吗?”
叶吟长风接着一言的话说道:“可是我也明白如果我没能回来,剩下的日子对你来说又何尝不是度日如年呢。”
一言笑着,开口道:“你只管去做你认为该做的事,我不愿拖累你,更何况......”
话说到一半,叶吟长风便挥袖卷起一言,顺势拍地,带着一言几个翻身来到了茅屋之上。
刚在茅屋上站稳,一言便回首去望他们刚刚坐着的竹椅,只见每把竹椅上密密地钉着十几件暗器。
一言抬头望着叶吟长风,而叶吟长风却皱着眉头紧盯着树林深处。
叶吟长风轻轻开口问道:“受伤了吗?”
一言轻轻回道:“没有。”
叶吟长风一手抱着一言,一手握着屋檐的横木,一个翻转来到了茅草屋内。
进了屋,一言开口道:“是什么人?来找小白鸥的?还是唐门来寻仇的?”
叶吟长风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不论是哪波人,今晚都注定不会太平。
不等一言再开口,一个身影便闪身进了茅屋。
“你是......上官岚姑娘?”
叶吟长风沉吟道:“你怎么会在这?”
上官岚也不回话,只是目光呆滞地看着叶吟长风,缓缓举起剑。
叶吟长风看着面前双目无光的上官岚,把一言护在身后,低声道:“小心,她样子不对劲。”
话音刚落,上官岚便左手举剑刺向了自己的右肩,剑锋直没剑柄。
这一切来的太诡异,也来的太快,叶吟长风根本来不及反应也来不及想,霎时间,鲜血如决堤一般从上官岚的右肩喷出,片刻便染红了她的胸襟。
“上官姑娘,你这是为......”
未等叶吟长风说完,上官岚面上便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转身奔进了月色之中。
叶吟长风立刻追了出去,可是刚到门口,叶吟长风又像是被钉住一般,死死地站在门口,转头看向一言。
一言仿佛也明白了叶吟长风此刻的想法,开口道:“那姑娘的伤势,不及时止血的话,一炷香内必死,不用担心我,快去吧。”
叶吟长风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心疼与不舍,开口道:“我马上回来。”说罢便转身也冲进了月色之中,身法比上官岚更快,也更急切。
如果一言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她还会让叶吟长风离开她吗?如果叶吟长风知道此去一别会发生什么,他还是会追出去吗?为什么老天总是要人们悄无声息地经历最后的别离呢?是怕人们难以承受离别的痛苦还是想看人们在悔恨的痛苦中挣扎呢?
一言望着茅屋外的夜色,缓缓地走到床边,摸着床沿,坐了下来,可是坐着坐着,她的心却越跳越快,等到后来,她只觉得心脏就要从胸膛跳出来了,她甚至能够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于是她起身走到门口,在门口转了又转,还是回去坐了下来,不等一会,她便又起身来到窗前,又在窗前转了又转。
一言从窗边转身来到床边,就在这时,她的余光里却出现了一个人,端坐在屋子中间的桌前,目光同样遥望着屋外的夜色。
她什么时候进来的?她怎么进来的?为什么一点声音也没有?一言的武功虽不说是一流,但也不是等闲的三脚猫,可是竟然连她进屋都没有发觉,如此惊人的轻功,叶吟长风能够做到吗?
一言还是照旧坐在了床沿,含着笑看着这美的妖艳的女人。
她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什么人,也不知道这一切变故到底是因为什么,更不知道自己与爱人的命运将会怎样,但是她明白,此刻她只能勇敢,只能拿出所有的勇气与冷静去面对这些突如其来的磨难,好在她并不缺少勇气,因为她早就知道,对于命运困苦的人而言,无论如何求救,无论如何摇尾乞怜,能够拯救自己的只有自己。
“许一言,乡野村夫许二郎的独女。”
那妖艳的女人率先开了口。
一言听着这女人道出自己的家世,并没有感到惊讶,因为她确实是一个农夫的女儿,出身贫苦,虽然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算多,但她也没有打算隐瞒这件事。
那女人接着道:“可惜,可怜,许二郎一生清贫,一直都是个老实人,好不容易老来得女,唯一的独女却是个长不大的侏儒。”
这句话像是一道毒鞭一样抽打在许一言的心上,尽管她也并没有打算隐瞒这件事,但谁都不能否认,这依旧是她的一块心病。
那女人接着开口:“不过好在这个独女并不像别的侏儒一样丑,相反,还身体无比匀称,一直似孩童一般。可是呀,这麻绳专挑细处断,许二郎夫妇在这独女刚刚成人之际便双双染病暴毙......”
一言依旧坐在床沿,抿着嘴,沉默,只有身体在不住地颤抖。
那女人瞥了一眼床沿的一言,接着说:“这独女,许一言,生来是个侏儒,又是个漂亮的侏儒,而这世上,又有那么些有钱的人,他们太有钱,所以太闲,闲的心里有了病,有了一种喜欢折磨人的病,特别是面对这种天生奇特的人,他们的病就越发严重,所以啊,这可怜的姑娘就......”
“住口!”床沿的许一言终于不能忍受这些回忆,爆发了出来。
那是一段她即使是在回忆中也不能忍受的地狱般的经历,她至今也不能想象一个人居然能够变态地像魔鬼一般,居然能够完全不把另一个人当做同类来看待,居然能够毫不犹豫地用肉体去羞辱自己和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