沟渠已经有了形,滨州那边有风齐在,温遥完全不担心,南州这边,却总是怪怪的。
“大水来了!大水来了!”
连续几天的大雨,又迎来了一次爆发。
“大家快往山上走,大家快走。”
百姓们一窝蜂往上挤,小孩丢了的,找孩子的,腿脚不利索的,温遥说的话没有人听。
“往高处走。”
幸习吆喝着,大家跟着幸习的方向,才慢慢回归正轨。大水淹没了房屋,摧毁了一切。
有个小男孩在最后,和家人走失了,温遥看见,本来已经逃离危险,又往下走,在水中抱起男孩,举过身子,让男孩把头露出来。
“快去帮忙啊!”
幸习看到这一幕,怒斥着下属,跑上前先接下了小男孩,在把温遥拉上来。温遥被呛了水,用力咳嗽了几声,全身已经湿透了。
“救救我闺女,大人,我闺女还没到,求求您了,老婆子给您跪下了。”
那凶猛如兽的洪水中,漂浮着一块木板,上面趴着个小女孩,如一片树叶那般,飘荡在水上,若隐若现。
“大人,我给您跪下了。”
又有新的大水卷来,那片木板孤舟被卷入洪水中,在浮上来的时候,只有那块木板。
“女儿,是娘对不起你,苍天啊,你为什么不把我也带走。”
洪水起伏,没有人敢下去,小女孩是死是活,或许只有女孩的母亲在意。
在那木板上,小女孩死死抱着,手已经无法伸直了,只露出来个头,身体浸泡在水中,没有力气爬上木板,甚至连哭的力气也没有,就这样抱着木板,等死。
那些年长一些的,在水里扑腾着,可是力气也会用光的,他们不断伸出手求救,不断的弄出动静想让别人看到他们还活着。
温遥看到这一幕幕,眼里不知道是水珠,还是泪水,融为一体。
“救人!幸习!救人啊!”
此刻,温遥只想把那些人救出来。幸习闭眼,流出两行眼泪。
温遥声音刚才呛了水,有些干哑,还想着往水里去,救下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那想活下去的人。
又一个大浪打过来,求救的人越来越少。
“拉住丞相!”
温遥被幸习的兵死死拽住,对着幸习呵斥着,眼神犀利,满是憎恨:“你就这样看着他们去死么!不是有船嘛,为什么不救!”
“本官是丞相,谁敢动我,都放开。”
一个丞相,一个刺史,官兵还是分得清的。
“跟我走,去救人,敢不去的,本相上报皇上,军法处置!”
官兵们看着幸习,最终还是选择了温遥。几人合伙把船推下,往人多的地方划去。
上面漂浮着的,很多已经没了气息,只有几个水性好的,勉强救得一条命,那抱着木板漂流的女孩被温遥看到,努力的划过去,大浪潮打过来,打翻了船只,被救上来的人又掉入水中,本就没有了力气,在水里活下的少之又少。
温遥抱着一块木板,往小女孩那一块飘去。
“你别怕,我来救你了。”
温遥力气大一些,慢慢往船只的方向划去,看着要靠近船只,又一个大浪扑过来,温遥已经没了力气,手僵硬,没有了知觉。
官兵们划着船,靠近温遥和女孩,合伙才把温遥和小女孩拉上来。
上船的时候,小女孩浑身冰凉,唇色泛白,双眼惊恐,浑身颤抖。温遥接下自己外衣,披在小女孩身上,指挥着往山顶方向划去。
可是这山顶终究是往上的方向,这几人根本划不过去,好不容易有了点距离,又被大浪给忒回去,就像飘在中间毫无方向的孤舟。
原来这是幸习不愿意救这些人的原因。温遥苦笑着,救了这些人,却还是活不下去,运气好潮水退了,能活着,运气不好,被大浪掀翻,淹死在大水中,都有可能。
温遥擦去眼泪,“绳子给我。”
拿了绳子,绑在自己腰上,跳向水里,往山顶方向游去,其他官兵看到这样,也学着温遥的样子,绑在腰上,一起往山顶游去。
幸习看到,立刻派去去接应。可终究是浪太大,无论温遥怎么努力,都前行不了。
“各位,我们南州子弟,可不能只让丞相一人,我们要一起,对抗天灾。”
幸习掷地有词,带动起来了其他人,大家手拉着,就像绳子那般,去接应温遥。
差一点,就差一点。
温遥不断往前,终于,拉住了。
船上的人互相依偎着,看到这样,也慢慢拿起划桨,嘴里吆喝着一二三,费了好些功夫,才让这叟船靠岸。
温遥强忍着难受,将小女孩从船上抱下来。
也不管地上如何,直接坐在地下,大口的喘着气,手已经被泡的起皱,看到小女孩和母亲团聚那一刻,会心的笑了。
那一刻,让温遥觉得,南水北引,一定要加快进度。
“谢谢大人,多谢大人的救命之恩。”
看着这些人的拜谢,温遥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明明,明明只要他们在快一点,打通沟渠,这大水就不会这么严重,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人丧命。
幸习拿了件披风,递给了温遥。
“丞相,注意身体。”
接下披风,温遥缓缓起身,平复了下情绪,把小女孩身上那件湿透的外套拿下来,换上这件干燥的披风,自己则穿上那件湿透的外套。
摸着小女孩的脸,有了些温度,喜极而泣,转头看向漫无边际的一片青色,不再有求救的双手,不在有立地而起的房屋。
“什么时候能退?”
轻声问道。
幸习的态度也好了许多,对于这个丞相,即使是女子,却要比男子还要善良,还要勇敢。
“或许三五日,或许,七日,运气好,一两日。”
幸习不说,温遥也能看出了,雨还在下着,即便是山顶有屋子,有棚子,只要雨不停,这水,就退不了。
“我们的食物能支撑多久?”
“最多三日。”
温遥闭目,心里盘算着,伸出手感受这没有恶意,但是又是罪恶来源的雨滴。
“三日后,凡是男子,壮年,跟本相一同去疏通沟渠,我们处于泉眼中,不能坐以待毙。”
“是,下官一切听丞相安排。”
这是幸习第一次这样尊敬温遥。
在幸习看来,温遥是不是丞相又如何,至少和宫里那些尸位素餐的人比起来,温遥是真正做事的,丞相。
温遥咳嗽几声,被水呛了,加上浑身还是湿漉漉的。
“丞相,换身干燥的衣服吧。”
“姐姐。给你。”
温遥刚要离去,被小女孩拉住,小小的眼睛满是真诚,从兜里拿出一粒糖,早就被水泡的化了,温遥接下,笑着谢过了小女孩。
回到住处,才把这颗空糖剥开,里面只有化成的糖水,温遥往嘴里尝了一下,真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