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午饭，杨佳慧又找上了陈莹，把她叫去了面试间。

    “陈莹，你怎么这么犟呢？”

    杨佳慧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只是个很小的事，另外一个和你一起被抓的员工已经写好了，一会午会就会念。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做个检讨也不会觉得你怎么怎么样。”

    “我没错为什么要我检讨？”

    “你真的觉得自己没错吗？”杨佳慧也有些不耐烦了，她拍了拍桌子。“你迟到了是事实，不管你有什么理由迟到了就是迟到了，迟到了就要接受处罚。”

    “我没有不接受啊，按照公司规定，迟到扣当月全勤奖和三十块钱迟到罚款，都要扣我两百三十块钱了为什么还要给我额外的处罚？公司哪一条制度规定了迟到还要当众做检讨？还是说我当众做了检讨，这个230就不扣了？”

    “陈莹，我问你，你说你八点一刻就到了公司，既然你到的时候就发现电梯坏了，等电梯的人很多，你为什么不去爬楼梯？

    “你知道今天有多少人迟到吗？一共就五个人，其他人都知道电梯坏了要爬楼梯，你为什么不知道？

    “还有，你在电梯间，看到老板来了，别人都知道要跑，你为什么不跑？好，也许你会说你不知道那是老板，你入职三个月了还不知道老板长什么样，你自己就没有一点问题吗？

    “你说你没有错，你遇到问题不知道转换方法，不懂变通，缺乏警惕性和严谨性，这些不是错吗？”

    陈莹语塞。

    几十人百来人的公司当然人人都认识老板，但聚能七八百号人，从入职以来陈莹从未见过老板，甚至她们和老板都不在同一层楼办公，她确实不知道老板长啥样。

    至于爬楼梯……

    二十楼，她确实没想过爬楼梯上去。

    如果说这些是她的错，那确实也算。

    见陈莹不吭声，杨佳慧又继续道。

    “230是你违反公司制度的处罚，检讨罚的是你思想认知和做事方法。只要你念完检讨这件事就过去了，对你不会有任何影响。包括你的转正，你的定级。”

    陈莹沉默了一会，在杨佳慧期待的目光站起身来，朝她鞠了一个躬。

    “抱歉，杨经理，这个处罚我不能接受。我不会做检讨，公司如果有异议，那就开除我吧。”

    她顿了顿。

    “按照劳动法支付我一个半月的赔偿金就行。”

    陈莹做好了被开除的准备开始重新投简历找工作，但大概聚能确实没有为了八秒钟的迟到开除人的先例，这个例子要是开了，那估计每天都得有人被开除。

    也可能是因为为了八秒钟赔钱实在不太划算。

    总之，聚能没有开除陈莹，只是杨佳慧在几天之后把她叫进面试间宣布了一个消息。

    “你的转正还是正常转，但评级往下掉了一级，因为不认同企业文化，总监觉得还需要考察你。”

    评级往下掉一级，工资就少500块。

    一个月500一年就是6000。

    聚能没有年终奖，陈莹也不知道该庆幸自己少少了一个500块还是该吐槽收入一下少了四千五。

    对于这个结果陈莹并没有说什么，只默不作声继续投简历。

    找得到更好的工作就溜，找不到就继续苟。

    成年人做选择就这么简单。

    到二月份的工资发下来之后，陈莹又去找了一趟杨佳慧。

    “不是四千五吗？为什么发到手只有三千出头？”

    “你不是有迟到扣款吗？”

    “算上扣款也不应该是这么多啊！”

    聚能和江城大多数的民企一样，在社保公积金这边并不太遵守劳动法，不仅转正才缴纳，而且是按照最低基数缴纳。

    社保公积金个人部分加起来扣款也就在500多一点，算上全勤奖和迟到罚款，陈莹这个月到手的工资怎么着也应该有3700多才对。

    杨佳慧表情有些玩味。

    “总监觉得你对公司文化不太认同，所以扣了你两百的企业文化奖金。”

    “什么玩意？”

    “还有——”

    杨佳慧侧了侧电脑显示屏，第一次给陈莹展示了她的薪资结构。

    “4520的工资，2800的基本工资，200的全勤奖金，200的企业文化奖金，320的公积金，200的餐补，800的绩效奖金。

    “你这个月扣了全勤的200和企业文化奖金的200，公积金的320，还有绩效，80分，按照阶梯规则只能拿到一半。再加上社保个人部分，然后餐补也有一点误差，过年放假期间和迟到的当天都没有餐补。”

    信息量太大，陈莹都有点被气迷糊了。

    “公积金320？不是160吗？单位缴纳的部分也算在我的工资构成里？你们怎么不把社保的单位部分也算进去？”

    “社保是国家规定必须缴纳的，公积金不是。这是公司给员工的补贴，为什么不能算进工资？”

    “那绩效呢？怎么算的？我怎么就八十分了？哪一项没有完成扣的分？八十分怎么就只能拿一半的绩效工资？”

    “你应该庆幸只扣了一半，总监的意思本来是想全扣。”

    “就因为她想扣我就要被扣绩效是吗？那考核标准定出来是干嘛的？看领导心情的吗？”

    杨佳慧叹了口气。

    “陈莹，我早就跟你说过了，那天如果你做了检讨，对你不会有任何影响，不会影响你的工资，也不会影响你的定级。你非要逞一时之快，觉得做检讨丢人，现在的结果是你自己选的。”

    自己选的？

    自己选的？

    就因为被老板抓住了迟到，而她不愿意为了这件事当众做检讨，所以扣完全勤扣奖金扣完奖金扣绩效，没有扣钱的理由也要给她创造出来个理由是吗？

    陈莹把自己锁进卫生间的隔间，拼命点动手机。

    没反应。

    什么都没有反应。

    所有的求职简历如同石沉大海。

    五谷丰登倒闭了回不去。

    陆怡的新公司上个月已经招到了新的人事。

    周扬的单位现在也不缺人了。

    她还有房贷。

    还不起更卖不起的房贷。

    陈莹有一瞬间想崩溃大哭。

    成年人的世界，怎么这么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