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鲁达《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
温向烛在酒吧里百无聊赖地待着,韩扬分明是组局的人,却还是姗姗来迟,江淮止跟他分别坐在沙发的两端,谁也不搭理谁。
那人向来喜欢吞云吐雾,温向烛几乎见他的每一次他都在抽烟。
江淮止放下手中的玻璃杯,懒懒地往这边瞥一眼。
“看你这兴致不高的样子,要不我帮你叫几个人进来?”
温向烛这人天生就是一双桃花眼,眼波流转难分真假。
可这几年,江淮止瞧着他却有了几分不近人情的坏毛病。
他连看也不看,语调说不上是不耐烦还是不待见:“不劳你费心。”
江淮止稀罕地啧一声,扭过头,一只手托着脸,侧目看他:
“怎么着?这是真打算做情种了?”
他看起来像是带了几分不屑的意味,嗓音里有一星半点的诧异。
温向烛没说话,仍旧端正坐着。
他这几年瘦了些,正面看还看不出什么,换个角度从侧面望过去,几乎能看得到遮掩在衬衣之下的蝴蝶骨和凸出但不怎么明显的肩胛骨。
江淮止对他的不搭理见怪不怪,目光仍旧落在他身上。
温向烛的上身仍旧是那熟悉的白色衬衣,只是款式变了。
他正垂着眼睫,用手指调整表带位置,眉眼依旧冷冽着,丝毫不给反应。
手腕上的表带是细款纯黑色,和他极为白皙的皮肤交叠在一起,倒显得有些晃眼。
“诶?你是不是总穿一身白衬衣啊?不仔细看还真以为你穿的是同一件儿呢。”
江淮止嘟囔一声,重新端起那酒杯,握在手里来回轻晃,他压根也没指望温向烛会对他的问题做出任何回应。
可顿了几秒,他意外地听到温向烛有些失真的声音——
“因为喜欢。”
江淮止讶然地望过去,细微的打量落在温向烛的身上,不带丝毫分量。
那人却依旧是八风不动的作派,浓密而细长的睫毛微微垂着,连眼神都未曾分给他一个,仿佛方才那声应答是他无来由生出的荒谬错觉。
江淮止隐约猜到什么,但那个隐秘又晦暗的想法稍稍冒出点影子便被他毫不留情地扼杀,他没再出声。
两人默契地保持沉默,像是某种无棱无锋的对峙。
大约十分钟过后,韩扬终于推门而入,他夸张而热情的呼喊声终结了一屋的寂静。
“来这么晚?究竟是谁组的局?”
江淮止哼笑道,韩扬不大在意地笑了笑,往两人中间那块儿还能塞得下四五个人的空地儿一坐,伸手去够两人的肩膀。
江淮止被他一揽就倒了过去,反倒是温向烛,瞟了一眼他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掌,身形稍稍晃了下,依旧没动。
“他怎么回事儿?怎么比以前还闷。”
韩扬不明所以,挪到江淮止那边儿,小声询问。
江淮止听后,眼神飘到温向烛所在的方向,栾城一锅粥的几个瞬间在他眼前闪过,争吵与沉默、爆发和眼泪,杂糅在一起。
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搭话,于是端起酒杯跟韩扬碰了下,话题被草草带过。
韩扬和江淮止大约是臭味相投,两人聊得火热,时不时就要碰下杯,玻璃物体碰撞在一起的声音干脆又清亮,传到温向烛的耳朵里。
韩扬方才说他这几年变得有些沉闷,他听到了。
其实这话说得也没错。
温向烛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他本就是一只缩在壳子里的蜗牛,时不时探头出来瞧一眼这世界是个什么样子。
看过了,便又立刻缩回去,待在他的安全区里装聋作哑。
中途,他在房间里待的有些闷,江淮止开始抽烟,烟味儿散开的时候,温向烛便坐远了些。
但他的嗅觉似乎在今夜变得格外灵敏,那些混着尼古丁和酒气的味道瞅准时机便要飘进他的鼻腔里,搅得他五脏六腑都生出一种几近嫌恶的反应。
这很不对劲,温向烛蹙着眉,有些想不通,掌心覆上心口的位置,那位置莫名传来一阵悸动。
动静极其短暂,像是某种带着预兆的提醒。
他扭头看了一眼,那两人仍旧在推杯换盏,韩扬举着酒杯霸占着麦克风,即使他五音不全也还是对自己的唱功极有信心,江淮止听得五官都皱起来,伸手去推他,麦克风在二人的你争我抢之下晃来晃去。
温向烛像个没事儿人一样,从进门开始到这局过半,都一直坐在自己原来的位置上,偶尔叫几瓶度数很低的酒,除了往酒杯里添酒之外几乎很少有其他动作。
韩扬见不得他这种蔫不拉几的模样,自作主张喊了两个男生进来。
江淮止冷眼旁观打算看一出好戏,他两三步回到原来的位置上,还是那副懒散的模样,翘着二郎腿眼神盯着温向烛。
酒吧的经理效率极快,按照韩扬的要求挑了两个男生进来,他们站在门口,看起来有些局促忐忑。
“呦,来了?”韩扬朝进来的两个男生挥了挥手,还很大度地让温向烛先挑一个,揽着他的肩膀低声规劝:
“聊天嘛,交个朋友,又不让你做什么。闷头喝酒算怎么个事儿啊?多无趣。”
他说话的可信度可比江淮止高多了,但温向烛这几年过得跟出家的和尚似的,别说交朋友了,非必要根本就不社交。
那人抬眼看过来的时候眼底的情绪很是寡淡,刚想呛韩扬两句,话到嘴边却是硬生生拐了个弯,伸手指了下:
“……就他吧。”
江淮止听到这话,愣是被口中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酒呛了两声。
他有些狼狈地掩着唇边看过去,打量了几秒之后慢慢反应过来,那情绪说不上来是惊讶还是烦躁。
温向烛挑走的那个男生长相说不上有多出众,他坐下之后温向烛往旁边又挪了挪位置,两人中间是还能塞下一个人的空隙。
江淮止今晚有点不安分,他用那种让温向烛感到很不适的眼神在他和这个陌生人之间来回扫。
这男生看起来二十几岁的模样,眼睛是内双,穿着酒吧的员工制服。
他没什么话,手里握着酒瓶,见温向烛眼前的杯子空了就倒酒。
韩扬那边儿聊得热火朝天,他们这边却是很少交流,男生看了看手里的酒瓶,有些诧异地问出第一句话:“青提栀子酒?这种酒我们这里似乎不提供。”
温向烛言简意赅道:“自带的。”
男生小声嘟囔:“我们这里貌似不允许顾客自带酒水的……”
温向烛没再说话了,江淮止是这酒吧的小老板,他也是有点小特权在身上的,虽然他和这位小老板不算是纯粹的朋友。
“这种酒度数很低。”
温向烛自然地将他的话理解为暗示他冲业绩的意思,他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
“走之前我会开几瓶,你不用担心这个。”
那男生只是笑了下,没再说什么。
青提栀子,温向烛提起酒瓶仔细端详,这酒瓶是木质的,上面的标签很简洁,只标明了度数和名字,本质和果酒是一样的,甜味儿居多。
青提栀子和白衬衣,某种程度上是同一种东西。
包厢门被打开的时候有些突然,温向烛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抽离出来,只听见江淮止朝韩扬有些轻佻地喊了一句:“什么意思?给我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