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赫斯
林泊简僵持了好一会儿,利落地收回手,他凝视着对他爱搭不理的板栗,有些生气。
他以前并不知道温向烛这么招小动物喜欢,对方没有养宠物的习惯。
林泊简的思绪在这里戛然而止,他很无厘头地冒出一个很荒唐又可悲的想法——
啊,温向烛或许也算是养过宠物的。
某种意义上,林泊简之于温向烛,就像是板栗之于他。
只不过他和板栗有一点不同,板栗没有离家出走的能力,而他选择了叛离原定的轨道。
他是一只不怎么温顺的宠物。
他的思绪辗转到这里,目光里覆上一层缓慢而淡漠的失意。
温向烛坐在车里,视角比他略低一些,即使林泊简垂着眼,也能看到对方显而易见的寂寥和跌宕的情绪。
他吞咽两下口水,无措地眨两下眼睛,像是哄小朋友似的说:“板栗,听话,快跟你主人回去啊……”
林泊简对上他的眼睛,像是接受了这个结果似地讲:“算了,它不怎么想跟我回去。”
看了眼温向烛搭在车窗上的手腕,被玻璃边缘按压出一道红色的印痕。
他只匆匆瞧一眼又挪开目光,不动声色地把那些不该有的情绪压下去,艰难地克制着不出声,不提醒、不去管。
林泊简一阵闷气憋在胸口,或许今天早上他压根就不该下来,上赶着给自己找不快。
“你……”
温向烛不确定地看向他,眼睫颤动两下,像是蝴蝶扇动翅膀的动作,脸上带着一点曝光过度的白色。
他终于试探性开口,好像在提及一个很敏感的话题——
“你是不打算要它了吗?”
林泊简偏了偏脑袋,似乎不懂他为什么说出这句不着边际的话。
片刻的思考之后,他仿佛是明白了什么,脸上出现了怔忪的表情,像是回忆之后记忆还停留在过去的某一刻那样。
他声音很轻地说一句:“是它先不要我的啊。”
他的笑似乎很浅显,透着一股无所谓的感觉——
“怎么搞得像是我抛弃了它似的。”
“板栗和别的小狗不大一样,它不是很喜欢认谁当主人,就像我养它快一年了,它也从不觉得我是它的主人。”
他叙述这个事情的语气很平淡,听起来仿佛并不为此感到难过或是不甘心。
对于一只小狗,他没什么好要求的对方必须要做到的,他只是给板栗一口吃的,一个住处,但这并没有成为等价的交换条件。
温向烛茫然地听他讲完,心脏像是被人强硬地塞进某个密闭空间里,四处不透风,没有氧气,没有养分作为供养,很快就要枯竭,失去生命力。
温向烛替板栗做辩护,只是他的辩词听起来不太站得住脚:
“它只是一只小狗而已,可能只是不太懂。”
随后又挣扎一般地讲,“你毕竟养了它一年啊,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呢?”
说完这句,他又垂下眼睛看向搁在两人中间的小狗,眼底透出隐隐的痛苦。
——“但我不觉得。”
对方看过来,林泊简迎上他的目光,他不像是在对温向烛说这句话,更像是在自我说服:
“我不觉得它对我有什么感情好讲的。”
温向烛显而易见地感到一阵无力,或许是刚刚服下的药在此刻发挥药效。
他有些困,眼眶里渗出一些生理性的眼泪,并不是很多,只是刚好沾湿了一点皮肤。
他妥协下来,自言自语一般地低声道:“那你要把它送哪里去呢?它还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吗?”
林泊简看他许久,他也没再抬起头,因此他没能看到对方失去颜色和光泽的眼睛。
两人沉默片刻,相顾无言。
板栗在这个时候扭头看了林泊简一眼,腿一蹬从温向烛的掌心蹦跶到林泊简怀里。
小狗的爪子勾着他胸前的衣服,脑袋搭在他的肩上,奋力向上扑腾,嘴里还不断地发出声音。
似乎是在为林泊简不接住自己而生气。
温向烛察觉到手上的重量骤然一轻,他看过去,微微张着唇瓣,眨着眼睛瞧板栗扑腾的动作。
两三秒后他终于又笑起来,似乎一下就忘记了刚才的失落心绪。
两条胳膊交叠着搭在车窗边缘的位置,下巴搁置在胳膊上,仰头看他:
“你看,它只是很短暂地在我这里停留了一小会儿而已,最后还是要跟你回家的。”
这话听起来透着点孩子气的幼稚,他只是很纯粹地为林泊简感到开心。
远处的太阳逐渐变得耀眼,照得他脸上的表情沾染上一点暖色调,浅棕色的头发映出好看的光泽,泛着一点金色。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说一句:“只有你那里,才是它真正想要的归宿。”
林泊简没应声,很安静地低着头,一下又一下地摸着板栗身上的毛,低垂的眉眼透出那种让温向烛感到放松的神色。
他只是觉得,林泊简和温和的阳光很相称。
眸光稍稍转了转,他又看到那颗颜色很浅的痣,渐渐看得入神。
“林泊简。”
他很小声地喊一句,用那种让对方感到很熟悉的语气喊出他的名字,林泊简摸了摸板栗的脑袋,旋即抬起眼皮看过去。
温向烛就在离他很近的地方,仰头看他。
他说——
“别不开心。”
温向烛朝他笑了笑,整个人显露出很雀跃的模样,但又不张扬,只是刚好让他知道这个人、在这一刻、对着他的时候是开心的程度。
林泊简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不看他了,板栗又开始向他的肩膀上攀爬,被林泊简一把搂住按在怀里。
“你哄小孩儿呢?”
温向烛听到他小声嘟囔的话,有一瞬的恍惚,只是一瞬而已。
他瞧见对方的侧脸和稍稍透着点红色的耳朵,眯着眼睛笑,没出声的那种。
林泊简没看他,但他知道温向烛正看着他。
走的时候,林泊简对他说:“去一趟医院吧,别拖太久。”
“只是感冒而已,很快就会好。”
他听起来对这件事并不上心,和以前一样漠不关心。
林泊简五味杂陈看他一眼,轻哼一声,看起来像是不满,:“别人的确是很快就好,你就不一定了。”
他说这话时的表情像是要跟他赌气但又忍不住关心对方的别扭,带着点不被轻易察觉的恨铁不成钢。
温向烛何其聪明细心?
他轻而易举就捕捉到这一点,于是没再坚持,而是语调轻快地答应下来:“好,我等下就去。”
林泊简觉得他们今天的交集该到此为止了,于是将板栗放下来。
散步是不大可能了,这小狗最怕热,太阳稍微大一点就不肯出来活动。
他们今天在这里消磨了太多时间,原定的计划被打乱,只好打道回府。
温向烛和他挥手,依旧趴在车窗的位置看着他回去,隐约听到林泊简和板栗打闹的声音,他听得不太真切,但依旧努力去听,捕捉到只言片语也开心。
板栗很懒,个头又小,见林泊简不肯抱它,对着他就是一顿吼。
林泊简刚走出两步,裤脚就被它咬住,他无奈停下来,叉着腰教育板栗:
“你怎么那么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