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聊听完身边人的禀报，眸光深暗。

    周宋两家博弈，却拿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开刀。

    何其无耻。

    若是他大景都是这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世家，还有何海晏河清之谈。

    沈聊挥手遣退身边人，走到烛台前，拿起剪刀，手起灯灭。

    两虎搏斗，必有一伤。

    而一虎称王，又难免轻狂。

    他何不就做那个斗兽扬上的买家呢。

    只是……

    沈聊又想起今日殿上沈祁看自己的眼神。

    景国帝后情深，沈时的后宫并不充盈，故而子嗣也不多。

    沈聊是名副其实的嫡长子，皇后又曾诞下一个公主，不幸夭折，因伤心过度也就此伤了根基，再无所出。

    宫里的嫔妃倒是曾诞下一位皇子和公主，只可惜皇子少年病逝，而公主虽长大成人，却已于三年前远嫁他国。

    如今，景国皇室只有太子沈聊和刚被册封为祁王的五皇子沈祁。

    沈祁生于冷宫，长于冷宫。

    沈聊自问从不曾为难苛待过他，对他总是和气的。

    可沈祁今日看他那一眼，明显是对他有怨。

    若他真勾结了宋家……

    沈聊在幽暗中缓缓抬眸，面色平静，嗓音低沉，“让我们的人继续盯着周家。”

    “是——”殿内昏暗一隅，沈聊的贴身暗卫长眠应声，随即又问道，“殿下，那宋国公府——”

    他拖长声线，等待沈聊的回应，沈聊回到椅子上坐下，淡淡道：“宋殊凛不是周礼，对他要更谨慎些。况且父皇说的也并无道理，只要他肯为孤做事，傲慢些也无妨——”

    烛火摇曳，将沈聊清俊温润的一张脸映衬的晦暗不明，“可若是他只是想找个傀儡，玩一玩提线木偶的把戏——”沈聊话锋一转，语气也冷下来，“孤绝不允许。”

    ————

    周家

    周礼端坐在椅子上，不紧不慢的喝茶。

    瞧他这模样，苏朝又急又无奈，只能不停的来回踱步，生生憋出一身的汗。

    “周大人，您到底如何想的，还请给下官一个明示啊，”苏朝出声，近乎哀求，“我儿子命根子没了，您一定要替下官讨个公道。”

    “你有几个儿子？”周礼终于开口了，却是答非所问。

    “两……两个。”苏朝不明所以。

    “既是有两个，那不是还剩一个，”周礼眼皮都没抬，“怎么？你还怕没人给你家延续香火？”

    “话不是这样说，大人，”苏朝急道，“我儿子平白无故遭此一劫，还被人抹黑，若不是您当时在殿上暗示我，我定是要求陛下还我儿子一个清白，我……”

    “我暗示你？”周礼冷冷看向苏朝，眼里带上警告。

    苏朝神色一凛，低下头，“是下官失言。”

    “总归是你儿子先冒犯人家在先，人家阉了你儿子，你也没什么话可讲。”周礼抿了一口茶，起身换上虚伪的面皮，关切道：“苏大人可还有什么事？”

    “没……没事。”苏朝咽下不甘，“下官告退。”

    周礼满意的点点头，对身后道：“祁王殿下，出来吧。”

    “周大人这样就打发了苏大人，不怕他日后反咬你一口吗？”沈祁面无表情的走出来。

    “哼——”周礼冷哼，“他不敢。”

    “是吗……”沈祁眼睑低垂，“那周大人打算怎么和宋国公府交代呢？”

    “交代？”周礼仿佛听到了一句笑话，嗤笑道，“什么交代？”

    “宋殊凛对我不尊，我给他点教训不应该吗？”周礼看向沈祁，面带轻蔑，“宋殊凛可比你聪明，这点小教训他受的下。”

    “倒是祁王殿下你——”周礼收回视线，“你该想想自己的路了，朝堂里的那帮东西谁不推崇太子？你一个冷宫出来的，要想爬上去可真得好好想些法子了。”

    “唉——有什么法子呢？”周礼一副为难头疼的样子。

    沈祁藏在袖子里的手猛地捏紧，微微颤抖，他眼底滑过一丝屈辱，随即又云淡风轻，捏紧的手也缓缓松开。

    “周大人是朝中砥柱，小王也只能仰仗大人多多费心了。”沈祁走到桌边拿起茶壶添上新茶，双手为周礼呈去。

    周礼接过茶，轻轻抿了一口才道：“殿下客气了。”

    “今时不同往日，宋殊凛对他那个妹妹已是不同了，”周礼道，“若祁王能做上宋国公府的乘龙快婿，何愁前程不明呢。”

    “周大人说的有理。”

    送走沈祁，周礼独自坐在屋里继续品茶。

    周冰清走进来道：“父亲，鸢鸢喝了药已经睡下了。”

    “嗯。”

    周礼的冷淡让周冰清很不好受，她挣扎一会儿开口道：“父亲，能撤下鸢鸢的安神药吗？我会看好她的。”

    周礼没有回应，屋里的气氛一下沉重起来。

    “冰清，你以后要记住，你将来是要做皇后的人，绝不能妇人之仁。”周礼突然的话在周冰清脑子炸开，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本来是想要鸢鸢做皇后的，可如今她那副样子已是不行了，”周礼抬手示意周冰清上前来，“可冰清你是为父亲自教养大的，为父相信你绝不会让我失望。”

    “冰清不明白。”面对眼前一脸慈爱的父亲，周冰清心底升上一股恐惧。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周礼有些不满，“原本只要宋殊凛听话，你和鸢鸢便就一个国公夫人，一个皇后，可如今宋殊凛那小子仗着自己有几分聪明就不将我放在眼里了，我岂能继续留他。”

    “不过还好，那个祁王识时务，人也蠢，”周礼嘴里说着抄家灭族，离经叛道的话，语气却像在与人闲谈今日天光正好般悠然，“让他去娶宋国公府的小姐，借着宋国公府的势往上爬，一旦他爬上去，我便将那些成年旧事一并都塞到宋国公府身上去，届时我再帮他想着法子灭了宋国公府，到那时，我的乖女儿，你就是景国新的皇后。”

    听着周礼的这些野心，周冰清只觉得头皮发麻，险些站不稳。

    “我知道你心底有宋殊凛那小子，”周礼自以为宽仁道，“你放心，为父会让你嫁给宋殊凛的。”

    “我从小就教你如何将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宋殊凛在有本事他也是男人，”周礼盯着面色惨白的周冰清，继续道，“等你玩够了，厌弃了他，为父再杀他也不迟啊。到时你就是大义灭亲，我周家的女儿自有风骨。”

    “父亲……”周冰清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这个父亲心机深沉，野心勃勃，可现在亲耳听到他说这些话还是忍不住浑身发抖。

    “好了——”周冰清害怕的样子让周礼很不耐烦，挥手道，“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