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了清嗓，朗声道：“诸位！今日我们相聚一堂，为的是来评一评本季都城最上乘、最纯厚的好酒。”

    “各大正店、脚店都献上了最好的酒曲，为了让大家心服口服，我们酒肆联合商会，也特意请来了几位对品酒颇有心得的人士，作为我们这次品酒宴的判官。大家掌声欢迎！”

    罗生说完，便见一队人走上台前。林疏雪讶异地瞪大了双眼：那队列里第二位着月白袍的俊秀男子，不是别人，竟是顾知衍。

    他身姿挺拔，伫立在队伍中，却是坦坦荡荡。

    这顾知衍，不是说沾得老爹的光吗？他也未曾说过他是评委呀！难道他懂酒？

    在顾知衍前面的男子，身材魁梧高大，五官英气，皮肤是受过日光锤炼的，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这位，想必便是将领韩世清。

    林疏雪感觉迷糊了。

    台上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各家的酒曲特色，林疏雪心思却完全不在上面，只紧紧盯着顾知衍。顾知衍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头与她对上了视线。

    只一瞬，他的眼睛便亮了起来，反而直勾勾地往林疏雪这里望，她被盯得不好意思，于是自己先别过了头。

    这小子，回头得好好问问他怎么回事。林疏雪忿忿地想。

    品酒宴的流程分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参宴的所有人自由品酒。每家送参的酒坛子前，都放了一个小盒，将有标记的芡实果放入盒中，便记为一票，也就是“大众评审”。第二部分，则是有判官们细品，并且还要做出点评，也就是“专家评审”。第三部分，便是合计之前的结果，决出最后的优胜酒。

    品酒宴正式开始后，林疏雪作为福乐楼的代表，也得站在自家的酒坛子前应酬一番。不如说，对于各大正店来说，这是最好的营销机会。同时，她也要在这段时间内尽可能地吸引韩世清的注意。

    她自然是有备而来。开篇，自然要如惊雷般精彩。

    林疏雪把从洛蝉衣那里借来的一套七色波斯琉璃杯在桌前摆开，又依次注入深浅不一的酒液。而后，她深吸一口气，双手各持一根玉箸，轻轻地去敲击不同酒杯的杯沿。起初音符零落，杂乱无章，旁人极难注意；然而随着她动作越来越熟练，竟演奏出一首轻巧玲珑的曲子来，那清脆的乐音便在酒席间如甘泉般流淌出来。

    林疏雪看着不慌不忙，其实心里紧张得很。这项技能还是她中学时上完物理课后无聊学的，改变玻璃杯中盛水深浅，便可定音的高低，演奏时用湿润的手指摩擦杯的边缘发声。她拿不准古人吃不吃这套，不过已管不了那么多。

    一曲奏毕，她这才发现摊位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过往的宾客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她这表演是不错，可和你们这酒，有什么关系？”那望仙楼的王掌柜在不远处斜睨了她一眼，嘲讽道，“花里胡哨的变戏法，我看啊，是说不出有什么所以然吧！”

    林疏雪闻言也不生气，反倒镇静下来，笑吟吟道：“诸位见笑了。正如这戏法人人会变，但是各有巧妙不同。醉翁之意不在酒，我认为，咱们既然是品酒宴，断不能只品味道，更需品品背后故事。”

    她拿起一杯，晃了晃杯中酒液，说道：“酒，可以饮、可以观、可以奏。我们福乐楼这次带来的酒，名为：杯莫停。万丈红尘，千秋大业，何处无酒，何处又不是人们的‘杯’？举杯尽兴，自在逍遥，我们希望每位客人都能获得新的体验，所以，这次我们不仅在味道上做了创新，而且对于特别尊贵的客人，还会附赠一套杯具——当然，会比我手里这套精致的多得多。”

    林疏雪话音刚落，便听得耳畔传来一声爽朗的赞叹：“哈哈！说得好！”

    她循声望去，韩世清大笑着从人群中走出，身旁则是顾知衍。韩世清上下打量了一下林疏雪，说道：“没想到福乐楼家的酿酒师，竟然还精通演奏。”他转头对顾知衍说，“顾公子，你说是你的相识，爱酒知酒更懂酒，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林疏雪还在顾知衍对她有所隐瞒的气头上，看也不看顾知衍的方向，只低头，语气谦虚地答道：“官人谬赞了，精通谈不上，妾身不过是偶然见过波斯艺人弹乐杯，拙劣模仿罢了。至于——”

    她这才抬眸看了眼顾知衍，语气里有微不可察的不满：“懂酒就更谈不上了，我今日不过是一卖酒的，比不得两位官人对酒的造诣。”

    顾知衍不语。

    韩世清摆摆手，大大咧咧地说道：“林娘子，夸你不是客套，就凭你刚刚那段话，我这粗人是这辈子也说不出来的。要让你认了自己是不懂酒，我这脸还真没处搁了，营里兄弟还得笑话我呢！”

    然而这韩世清嘴上说着话，手上却没闲着，转眼间，已经毫不客气地斟了满满一壶“杯莫停”，仰头一口气干了。

    “果然好酒！”韩世清喝了个痛快，抹嘴大笑。

    ……倒是个随性爽快之人。林疏雪想。

    “从善如流。”为示诚意，她轻拢衣袖，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