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个村民围着桌子指指点点，这些人见到文茹回村，纷纷和文茹打招呼，寒暄过后，文茹望着那个骨灰盒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告诉文茹：“这是明远的骨灰，前天他在粤省那边出车祸没了，按照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明远这情况不能安葬在村子里。唉，明远的运气太背，这也怨不得村子里不讲情面。”

    文明远一脉人丁凋零，到了文蛰这一辈已经是四代单传，文茹本以为大家是在帮忙处理丧事，没想到这么多人只是在看热闹。

    文明远和文茹的爷爷是同一个辈分，文茹向前几步，对着简易的灵台拜了三拜。

    就像欧万山所说的那样，人死如灯灭，想想只有文蛰一人披麻戴孝为文明远善后，文茹心中一酸：“文蛰回来了吗，他现在人在哪里？”

    一个老太太告诉文茹：“刚才我看到他在礼堂烧香，现在应该回到自己家里了。”

    文明远的房子是一栋二层小平房，单层面积不到八十个平方，房子看起来很旧，外墙褪色的水泥暗淡无光，内墙粉刷的石灰更是一块块掉落。

    一楼的门窗全部敞开，客厅地板返潮像是洒了一层水，文明远的卧室正冒着青烟，不足四尺宽的高脚床铺了一张草席，草席上平躺着一个做工粗糙的稻草人，一块黑布盖在稻草人脸上，空地上放了一口大铁锅，文蛰身穿白色麻衣头戴白绫，正跪在地上往铁锅内添加草纸。

    “文蛰，咳咳咳……”

    文茹步入客厅呼喊文蛰的名字，此时空气沉闷没有风，文茹被满屋的烟熏得够呛。

    文蛰抬头应道：“这里！”

    文茹循着声音找到了文蛰，整个房间弥漫的烟雾干扰了视线，即使距离很近也难以看清对方的容貌，房门口堆了一大堆草纸，其高度接近文茹的肩膀。

    “这么多纸钱，咳咳……你这要烧到什么时候啊！”

    文茹手捂着鼻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算草纸不贵，也没必要买这么多吧，这烟量，堪比一扬大火。

    世间一切的物体，正常情况下都会以热辐射的方式散射能量，人类可以想方设法隐藏自己的意图，然而自身每时每刻不间断扩散的辐射波动难以掩饰。大脑位置辐射的能量伴随着个人的真实情绪波动，人体辐射的能量极其微弱，目前这种环境下文蛰只能感知数米以内的范围，文茹接近卧室的时候，文蛰知道此女对他没有恶意。

    这次文蛰没有像对待其他村民那样下达逐客令，他用一小捆香翻转锅里的草纸：“没办法，我现在所能做的，唯有给爷爷多烧点纸钱，让他老人家在那边有钱花，所以就多买了点。”

    “我来帮你吧，这样烧得更快一点。”

    “哦，你要是不嫌麻烦的话……”

    草纸一叠一叠码好捆在一起，烧之前需要将其打散，否则厚厚的纸层很难完全燃烧，期间会产生大量的浓烟。文茹蹲下身来，半眯着双眼将搓开的纸张交给文蛰，文蛰一言不发埋头焚烧，文茹提醒文蛰：“我看别人烧纸钱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你不说点什么吗？”

    文蛰第一次干这个，虚心请教文茹：“要说什么？”

    “你应该在烧纸钱的时候说‘爷爷来领钱了’，这样他老人家才能收到你烧过去的纸钱。”

    文蛰听从了文茹的建议，嘴里念道：“爷爷来领钱了，爷爷来领钱了……”

    两人烧完了一大堆草纸，文蛰站起身来向文茹致谢：“多谢你的帮忙，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叫什么名字？”

    文茹揉了揉通红的双眼，小声答道：“我是文茹。”

    文蛰紧闭双目使劲回想了一下，记忆中没有哪个人和文茹两个字对上号。

    屋内的青烟慢慢淡去，文茹终于看清了文蛰的长相，这比她预想中更为英俊，第一眼看上去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仔细一瞧着实耐看，就像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越看越养眼。文蛰整个人洋溢着一种阳刚温暖的帅气，站在他身边有一种安全感，文蛰的脸像纯玉一样看不到半点瑕疵，那皮肤也不知道怎么保养的，几乎让身为女人的文茹妒忌到发狂，究竟是用了什么神仙美容护肤产品，怎么会有如此完美的肤质！

    文蛰的年龄比文茹大了一岁，可文蛰的面相看起来活脱脱一个十八岁的青年，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你……你真是文蛰？”

    “没错，我是文蛰。”

    文蛰实在是想不起文茹是何许人也，正琢磨着该怎么缓解一下尴尬。

    文茹脱口而出：“你怎么看起来这么年轻？”

    文蛰打起了马虎：“我今年二十八岁，只是不怎么显老而已，算不上年轻吧。”

    “明明就很年轻，我二十岁的表弟看起来都比你更老成！”

    这个问题不宜深究，其中缘由不足为外人道，文蛰强行切换话题：“你也是永田村的人吗？”

    文茹情绪低落：“你果然不记得我了。还记得你上小学五年级的那件事吗，村里有一个四年级的女生被外村的男生欺负，你打了那两个六年级的男生，结果对方的家长闹到了学校，因为这件事情你被全校点名批评还写了检讨。”

    这事文蛰倒是记得，因为下手太重，文蛰差点被学校开除，被打的两个胖子是隔壁邓家村的人，那两人平时嘴上无德，到处宣扬文蛰是没爹没娘的扫把星。打架事件第二天，文茹曾拿出自己珍爱的零食要送给文蛰以示感谢，文蛰没有接受，帮文茹出头只是一个借口罢了，怎么好意思收人家小女孩的好处。两个胖子的父母是附近几个村子出了名的泼皮，事后曾找过文蛰的麻烦，文蛰打小身手敏捷力量远超常人，文明远手里有钱人脉也不差，对方这才没能讨到便宜。

    文蛰回过神来，一副没想到的表情：“你就是当初那个被人扯头发的小女孩？”

    文茹展颜一笑满脸欣慰，你终于是想起来了。

    往事如云烟，一晃便是十几年，常言道女大十八变，说的就是文茹这类人，当初那个不显眼的小女孩个头不高肤色偏黑，没想到她长大后不但皮肤白皙，身高也超过了一米七。

    文蛰猜测，文茹之所以不像永田村其他村民那样排斥文蛰，可能就跟这件事情有关。在此之前，有一些村民主动请缨愿意帮忙处理文明远的丧事，那些人的动机不纯，文蛰以一切从简为由，回绝了他们的虚情假意。

    如若能将文明远的骨灰安葬在村子里，文蛰不介意暂时放弃前嫌，毕竟死者为大，一扬体面的丧事需要很多人支持。

    文明远名下有十几亩良田，是村子里田地最多的一户，那十几亩地连在一起，土质肥沃靠近水源，几十年前有个风水大师路过永田村，说文明远拥有的那块地文曲星之气汇聚，永田村将来必出状元。以文蛰在村子里的人际关系，他几乎不可能留在永田村种地，有不少村民打上了那块地的主意，文明远致力于果园，没心思打理自家的耕地，文蛰更是对那块地不管不问，这在无形中助长了某些人的心思。

    还有一些人甚至盯上了文明远留下的果园，果园的承包租期是三十年，文明远已经缴纳了所有租金，目前租期还有十几年。算上所有成本，长久经营果园不一定盈利，如果能在眼下这个时候以极小的代价接手果园，那绝对是稳赚不赔。

    果园倾注了文明远太多的心血，那个山头距离永田村好几公里，属于镇上的公共用地，和永田村没什么关系。文蛰从来都不是以德报怨的滥好人，永田村的人不让文明远的骨灰盒入村，文蛰打定主意不会让他们占到果园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