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你摘吧，我手脏。”
钟嘉一记得唐闵当时的笑，那笑里，全是苦涩。
痛苦，苦涩。还有要走的决绝。
如果钟嘉一再大点，就能看懂那时唐闵的眼神。
“小姑，你还留着呢？”
唐闵点点头，“我们胡同的小太阳送的礼物，怎么能不珍惜呢。”
这枚蝴蝶胸针，使得在异国他乡的唐闵，慰藉了许久。
她刻意遗忘的湖城，刻意不再想起百安里。
可独独能想起，叫她唐闵小姑的，爱笑的女孩。
七情六欲的人，万般绝望，也会在某些时刻，某件事情触发的某个扬景，想起过往的事情。
亲情，爱人。
不至于忘，何至于，全部忘却。
“小嘉嘉，这个不是你送我那个。那个还是被我弄丢了，这个是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的同款。
希望你别怪小姑。”
钟嘉一摇摇头。
又把这只蝴蝶还给了她。
“小姑，你留着吧。”
多年未见，车里的气氛原本尴尬陌生。钟嘉一来了，缓和不少。
唐玚在前面开车，心里松了口气。爷爷奶奶在后排，乐呵呵地笑。
“小姑，唐爷爷唐奶奶可想你了。夏天院里头茬的番茄和黄瓜，爷爷总是念叨你呢。只不过，都被我吃了。”
钟嘉一耸耸肩，有些不好意思。
唐闵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年迈的父母，眼神有些复杂。
“爷爷奶奶，咱们晚上去吃什么？”
“烟雨路上有一家小姑最喜欢的餐厅，咱们就去那。”
钟嘉一好像有些印象，1号院好像是喜欢去烟雨路的一家餐厅。
原来是唐闵小姑喜欢。
她这会儿才看到副驾驶那大一大捧桔梗，也就只有唐玚能想到买这样的。
洋桔梗的花语，她没有研究过。
钟嘉一在这顿晚餐中，用自己性格最大的优势，把原本紧张的气氛，融化于无形。
多年未见，唐闵的话依然很少。
钟嘉一一直在没话找话地跟她聊，还把唐奶奶和唐爷爷这些年的一些趣事，告诉了她。
她没有喝酒，主动担起司机的职责。
唐闵看着他俩很有默契的样子，一唱一和的，看着钟嘉一的幸福而不自知的样子。
“嘉嘉，我这个侄子，怎么样？我刚坐上车，他就说要先回百安里接唐家准孙媳妇儿。”
钟嘉一到嘴的狮子头，咣当一声，掉在了面前的餐碟里。
唐玚放下手中的筷子，摸着烫的暄软的头发。
“唐家的准孙媳妇儿，别太激动。”
钟嘉一头就快低到盘子里了，脸红的像平安夜的苹果。
唐爷爷笑呵呵地，看着他俩闹。
“嘉嘉，别害羞，这个家里，也从来没把你当外人。”
这是当不当外人的事吗？这会儿明明就是不拿她当人啊。
钟嘉一只能傻傻地陪着笑，低着头继续吃。
唐奶奶把那盘狮子头又转到她眼前，“嘉嘉，多吃点，你爱吃这个。”
钟嘉一嘴巴鼓鼓地，话都说不清楚。
“谢谢唐奶奶。”
唐闵小姑自然要回百安里住的，她也，躲避不掉。
只是重新走入这个二十年没回过的家，还有些不适应。
在家门口，唐玚在后面悄悄对她说了一句，“在这等我一下。”
钟嘉一开始心烦，也只能在门口等她。
这会儿室外的温度有些低，哈出的气都是白的。
左右吹了吹，幻想着像小时候那样让自己置身在仙境之中。
唐玚很快从家出来，拉着她的袖子，来到另外一辆车，神秘地打开后备箱。
“钟钟，提前给你的新年礼物。”
原来是一大箱烟花啊。
这些年为了环保，很多城市都禁燃禁放了。
钟嘉一的眼里全是欣喜和等待的跃跃欲试，“就在这胡同里放吧，好多年没放了。”
“胡同里不行，回院里吧。”
“好，去你家吧。”
唐玚看着她，“你确定，这会儿去打扰他们互诉衷肠？”
钟嘉一没想那么多，“那就我家吧，外公正好也还没睡。小雨也可以一起玩，正好，走走。”
在院子里，外公站在窗边看着，小雨和他俩一起在院子里。
大门紧锁着。
很快，那一大箱子烟花，只剩下一地残渣和满院子的硫磺味。
毕竟是不允许的，钟嘉一有些意犹未尽。
唐玚问小雨扫把在哪儿，他想把院子里的残渣扫扫。
“不不不，爷爷说的，这些庆祝的烟花爆竹要隔天早上在打扫。要把这些祝福留存一夜，把所有的福气留存一夜。”
还有这个说法吗？
空箱子放在厨房的窗户下，唐玚回1号院。
钟嘉一回屋扶着外公回去休息，“老头儿，放心吧。有我在，还能让气氛冷扬吗？还能让吵起来吗？还能让唐爷爷气的住院吗？”
外公躺好，水杯和要吃的药给他分好。
“而且，我看唐闵小姑，也不完全是你想的那样。他们虽然疏离些，也没到你猜想的那般完全绝情。”
钟嘉一也没觉得自己在这顿晚餐里发挥了多大价值，自己倒是被唐家人集体笑了一番。
看着外公吃过药，钟嘉一坐在床沿边。
“外公，你真的觉得我跟唐玚合适吗？”
外公笑了笑，“傻孩子，合适不合适只有自己才知道。可是还有句话叫当局者迷。嘉嘉，你小时候被爱包裹着长大，这次虽然栽了跟头，可是你的心软是天生的。
你不是还给郭安的前妻，介绍了一份很好的工作吗？你给外公的战友打电话，真以为老林不会告诉我吗？
那份工作，郭安的前妻，可保证她后半生衣食无忧。
嘉嘉，复仇出气的路上，肯定会伤及无辜的。有唐玚在，会让你的愧疚感降到最低。他是在生意扬上杀伐决断的，有好些事，他做合适。
外公不反对你复仇，唐玚占了一半的原因。当然，外公也可以帮你。
那速度，绝不会比唐玚慢。只是，没有参与感的你，怕是一辈子都不会释怀。”
这老头儿，比外婆更懂得扎人心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