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应摇光心绪不宁,思索片刻刚欲开口问询,朝瑰的声音就响起了:“督主,能上车来么?”
他虽知不妥,也无法拒绝。
掀开帷帘,便见到了朝瑰泪意盈盈的脸,许是哭得久了,眼尾一片绯红,鼻尖也有了种净透的淡粉色。
应摇光眉头蹙得更紧了。
“我有话想问你。”朝瑰平息了一下情绪,仍是哽咽道,“母后与你怎么这么亲厚了?我离开之时并未见过你。”
她望着他的目光充满怨怼。
应摇光是颖悟绝伦之人,知道这些年外面的传言,传他是通过裙带关系上位。
以前为奴为婢的时候确实少不了要借助嫔妃的力登顶,他本就生得一副好颜色,跌进了尘埃,连命都不是自己的,旁的哪还顾得上?但如今到了东厂掌印的位置,靠的是自己的能耐。
沉默片刻,他平静回道:“皇后与我家有知遇之恩,只是奴才父亲犯了错,族人皆被贬黜。我亦受了腐刑。入宫后承蒙皇后照拂才得以过活。”
朝瑰愕然,原是如此,怪不得母后对他这样信任。
只是看着他平静地说出自己受了“腐邢”,仿佛是揭人伤疤,朝瑰登时心生了几分愧疚。
“公主,五年前您受难,找不到尸身,皇后便一直没有放弃过找您。”
“承蒙督主照拂,母亲才能安然在行宫中。”朝瑰仍是带着点鼻音,此刻却是言真意切,“这些日子我是看清楚了,树倒猢狲散,之前那些人对我只是攀附权贵,并无半分真心。”
“督主能如此,是个好人。”
“好人?”应摇光极轻地笑了笑,手上的佛珠一颤。
他是天底下最卑贱的那一类人,行着天下最恶之事,却妄图春华。
她丝毫不知,还说他是个好人。
从上一世起,他还不是宦官,只是清正侍郎家的公子,便将朝瑰放在了心里。
然而上一世她太耀眼,身边环伺着太多人,他连靠近都无法靠近。
后来家族覆灭,他进了宫,阴差阳错地只能与她错过……
他们的那些过往,已埋藏在了岁月中化为齑粉,她却丝毫不知。
她骤然离去之后,并不只有皇后不信她身死,他也一点都不信,这五年来从未放弃过寻找她。
后来他化身为恶鬼与窃国之人周旋,他尽全力保下她的血亲。
一个行杀人之恶事的东厂提督,却还终日供奉着神佛。
众人都以为他在赎罪,怕来世下那阿鼻地狱。
然而谁都不知道佛台深处是她的一缕青丝,他日日夜夜招着她的魂,祈求漫天神佛能让她回来。
上天垂怜,她真的回来了。
她依然像五年前那么美好,然而他对她的爱慕和占有欲比之前更盛,几乎无法控制,这愈发压抑不住的失控,让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卑贱的人。
他是残缺的,怎可肖想大昭最尊贵的明珠!
他明知不该,却控制不住。不敢靠近她,怕被她发现自己罪恶的心意。
但又不愿远离她,这样没意义的患得患失让他几近疯狂。
“督主?”
应摇光看着朝瑰探寻的目光,她面容雪净,一双眸子懵懵懂懂黑白分明。
而他目光沉沉,晦暗不明。
此时马车突然一晃,应摇光还未来得及伸手扶她,便一同向车角跌去!车厢东倒西歪地晃了起来,马儿发出长长的嘶鸣声。
“有刺客!”车窗外传来急促的喊叫声,“督主小心!”
应摇光面色微变,冷哼一声,这才走出帝都没多远,就着急动手了。
朝瑰伸手用力抓着窗沿,不明所以地爬起身,面带惊恐,“是,是是驸马么?”
“不管是谁,都伤不了你。”
话音刚落,朝瑰就感觉一双劲瘦的手紧紧扣在她腰间,在马车散架之前带她飞了出去。
忽然空气间有刀刃撕裂的声音,接着有无双亮白的暗器夹杂着阴风像雨一样覆盖而来!
应摇光将她护在怀里迅速急退一丈。
朝瑰只见寒光一闪,“钉钉”几声响,睁眼一看,他竟用刀接下了所有的暗器!
应摇光冷笑一声,虎口用力一震,暗器全数射回了那群蒙面黑衣人中去。
有几人中了暗器后伤口冒出诡异的白烟发出嘶嘶的声音,登时倒地惨叫不已。
朝瑰瞳孔一缩,竟下此毒手,真是歹毒……可是她没想到,应摇光作为一个大内太监,居然身手了得?
感受到她的颤抖,应摇光在应敌的同时在她耳边道:“别怕。”
朝瑰点点头,双手下意识地紧紧搂住他的窄腰。
应摇光带的东厂幡子虽然身手了得,奈何人数被对方压制,饶是以一敌三,此刻也都陷入了酣战抽不开身。
应摇光带着她与人缠斗,武力着实被削弱了不少,他将面前纠缠不休的黑衣人击退后,便带着朝瑰隐入了山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