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摘下了挂满雨水看不清人的眼镜,伸手到兜里摸着钱,一摸三个五毛钱的钢镚,一下又哑了,嗓子好像堵了什么东西,看着老板脸火辣辣的一句话说不出来。
手掏出了一块五放在柜台上,老板说现在哪有一块五的烟。老林攥起这一块五,拳头抹了抹脸上的水,走了出来。
老林又是往前走,到了一座桥边,月亮照着黝黑黝黑的水,夹杂水草的臭味一阵一阵地在燥热的空中翻滚,老朱想去朋友家坐坐,想起了一起上过学的高阔阳,老高今年已经升到了科级,去找老高叙叙旧吧。三转两转,老林站在老高的家门口,老高的房子装修的真的是好看,远远地看着就不一样。
老高媳妇吱一声拽开了安全门,一看是老林脸一下转回去叫老高,两口子好像刚睡下,老林一下有点不高意思了,老高揉着眼睛皱着眉头,吆喝了一声:
“哎呀,老林你来了!”
林发进了门,老高媳妇拿起拖布在后边擦着老林进来的时候带着的水。老高一下子不高兴了说:
“老林好不容易来一次,你擦它干什么,进来老林,别换鞋了!”
老林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进来坐上了木头椅子上,木木地跟老高寒暄着,也不知道想说什么,就看着老高哈欠连连的。
老高给老林递了一支烟,给老林啪一声点着了,老林吸了一口,呛的眼泪的都出来,老林又给老高点,老高摆摆手说:
“你抽吧,我戒了。”
话音刚落,老高媳妇在卧室咔咔狠狠地咳嗽了两声,老林识趣地掐了烟说:
“老高你快睡吧,我走啦。”
老高说:
“这就走啦,再待一会儿吧。”
老林摆摆手,出了老高的门。
老林累了想回家了,心又想这么晚回去,老婆连门都不会给开,小孩子也睡了。老林有个大闺女,前年刚结了婚,知道自己跟老婆闹翻了,结婚也没叫自己,三年没打过一个电话。
林发就站在大雨里眨巴着眼,想起了江小音。腿上好像有劲了,蹬着自行车往江小音家走去。到了已经是大后半夜了,正是夜最深的时候,深的听不到世界上一点点的声响。林发轻轻地敲着门,江小音穿了一身丝绒白色睡衣给开了门,江小音吓一跳说你咋来了。林发说:
“睡不着,来看看你。”
江小音家就一间卧室外头一个吃饭的桌子,江小音困得不行,让进了老林后就和衣躺进了被窝,掀被子的一瞬间老林闻到了江小音香喷喷的体味,四十多岁的人了,看起来好像还是个小姑娘。旁边躺着江小音上初中的孩子,睡得正香。
江小音双手合在一起放在脸下,睡眼迷离地看着林发细声细语地说:
“咋了老高,跟媳妇吵架了?”
老林站也不是,也不知道往哪儿坐,就蹑手蹑脚地坐在江小音头跟前,擦了擦手上的水,伸进了江小音的睡衣领子,往下摸索着,江小音先是一愣,又把脸顺着老林伸进来的胳膊贴上去,老林摸到了江小音软软乎乎的身体,江小音的脸在老林的胳膊上蹭着,就这样,两个人动着,又不说话,外头的风一阵一阵吹进黑漆漆的房子。
江小音站起来说到外边吧,说罢把老林拉出来,紧紧闭上了门,怕吵醒孩子,林发帮江小音脱了衣服,皎洁的月光照在江小音雪白的身体上,老林的眼也好像有了光,一把从后边抱住了江小音,回头看了一眼熟睡的孩子,又看着外头的雨水哗哗一阵一阵地飘进来,打在两个人热辣辣的身体上,黑漆漆的玻璃上反射着江小音美丽的身影。
天快亮的时候林发回了家,家里坐了一圈人,老丈人老丈母娘都来了,老婆那个凶神恶煞当地屠宰扬杀猪经常电话里骂老林的哥哥也来了,老婆门没锁,坐在沙发上哭着,老林还没反应回来,老婆哥哥拿起桌上的台灯啪一声砸在了老林头上,老婆上去就是拉,孩子哇哇地哭,老婆哥哥扯着嗓子骂着:
“现在就给老子去办离婚,不跟你受这罪,钱一分你也别拿,老子早就知道你跟那个女人有一腿!”
老林头上的血流进了眼睛,眼镜也被打飞了,老林一手捂着冒血的伤口,一手擦擦眼睛里的血,说:
“这回有了,你们等我的三五分钟,我给你们一个答复。”
老林进了吃饭的屋子,从柜子底翻出来一个破旧的录音机和一盘日本话磁带,又从箱子里翻出几张稿纸一支钢笔,老林年轻时候喜欢偷偷听歌抄歌词,老林拿起毛巾,擦了擦头上的血,按下了录音机,嗡嗡地唱着:
toki no sugiyuku mamani kono mi wo makase, moshimo futari ga aiserunaraba.
老林微微笑着,只有老林年轻时候学过日语,只有老林能听懂唱的是什么,老林在稿纸上莎莎写着:
“任由时光流逝,我无怨无悔,男女情侣,就这样随波逐流,即使两人都够永远相爱,窗外的景色也会变得不一样吧。”
这个现在也叫上名字的女人唱的真好听啊,老林微微地闭上了眼。
一大早出街的人发现了镇上干了一辈子文员的老林,老林骑在自己家的窗户上,说就这样骑了一夜,眼泪噗嗖噗嗖地伴着自己的抽泣往下掉,老婆被反锁在门外,骂声不绝于耳:
“你个窝囊废,老娘嫁给你真是瞎了眼,大男人动不动就寻死觅活,能靠得住吗,你死了也好,老娘明天就带着孩子再嫁,千刀万剐的王八蛋,你看看你拿点出席,当了一辈子文员,退休金没拿到先跳楼了,真会给人家省钱啊,哎,可苦了老娘,年纪轻轻就要守活寡。”
女人见屋子里没有动静,就打电话给自己的哥哥,林发听着电话里老婆对自己的哥哥喊着:
“哥,别睡了,出大事了,快过来,那个王八蛋男人要跳楼!”
开着的免提传来了那个屠夫的声音:
“他妈个蛋的,还出息他了,王八蛋,还要跳楼,你让他等着。”
老婆的杀猪哥哥一觉醒来接到为了妹妹的这通电话,气不打一处来,飞速赶到了妹妹家。
这时候门外再次加入了这个屠夫的声音:
“你个老王八蛋,你还敢跳楼了,你有那个本事你多赚点钱,你他妈的一辈子是个窝囊废,你别让老子进来,进来老子把你当做今天要上案板的猪,一刀捅了你丫的,你今天敢跳了,你做鬼老子也不会放过你,老子去阴间去找你,去阴间找你麻烦,你别想逃脱老子的手掌心。”
林发的心被悲痛,失望,恐惧占领着,林发并不是恐惧这个屠夫男人,他更恐惧的是生活的本质竟然是无尽的折磨。
林发的脚越来越软,林发的脑子中闪过一句歌词。
“死神正在向你致意,等你扑到它温暖的怀抱,再见了,人间的傻逼们!”
就在林发一只脚踏出窗户外边的时候,他看到了江小音,江小音皎白的面容,在清晨一缕柔弱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她抬起苍白的脸,昨晚和自己缠绵之余的红晕还没有散去,她的眼神充满了怜悯和爱意地看着一只脚伸出窗户。
江小音的眼神是人世间的美好,林发瞬间被拽回到温暖的现实,这世界还有江小音这般女子,让自己不忍心离去。
就这个时候,老婆的哥哥下了楼,站在江小音旁边,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和江小音的关系,男人在楼上骂得不尽兴,站在楼下骂起来:
“来,给老子跳,你今天不跳不是男人,来,大家给镇上伟大的文员鼓鼓掌,他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