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电话是自己要挂的，再打过去沙宇也不太好意思。

    他打开书包翻出记满了同学们QQ号的纸条，一个一个去加。

    在加到第三个同学的时候，沙宇收到了鱼的消息。

    “我知道你厌烦我了，以后不会再来烦你。”

    沙宇本来半躺在床上，现在腾的坐了起来。

    又这样！又这样！

    沙宇真的好想大声对他喊你能不能不要再这样了？你这样有意思吗？但他知道他不能，他如果这样说，那不仅不是在救人，甚至是在杀人。

    沙宇赶紧拨视频电话过去，但是没人接！他一次又一次拨过去，心里闪过不好的念头。如果这次小鱼真的想不开离开了，那他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完了完了，怎么办？小鱼，求求你快接电话！

    视频电话在被自动挂断的第三次之后，第四次终于被接通了。

    小鱼那边传来了风声和雨声,他没开摄像头。沙宇赶紧跑到窗边，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风也很大，地上落了许多被吹掉的树叶。

    “小鱼！”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人愿意接纳我。所有人都想抛弃我，远离我。我不知道我活着到底干什么。”手机里传来小鱼平静的声音，平静到他所说的话似乎并没被赋予任何意义。

    “沙宇，这次你还会救我吗？可是……我好像没有力气再继续下去了。”鱼哭了，他哽咽着，声音那么脆弱，好像一碰就碎。就好像……他真的已经筋疲力尽了。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逼你去看医生的，不该语气那么不好，我不该挂……我错了……”沙宇这时候好像真的感受到了一点鱼的那种绝望，心里感到很沉重。

    他用那种求人的语气，带着些颤音，像是也要哭了，“再给我一次机会行不行，小鱼，求你……不要离开。”

    电话里沙宇只能听见风雨声和鱼的呼吸声。

    “我只是太担心你了，我没有厌烦你，以后不会再逼你了……”

    鱼的语气又恢复了平静，好像他向来如此。他轻声说：“不怪你，是我的孤独和悲哀太无可救药了。”

    沙宇的心颤了颤，觉得他好像这次真的要放弃自己的生命了。

    他有些绝望，绝望自己这次不知道说什么才能救得了他。

    他病急乱投医，开始想到什么说什么。

    “小鱼……小鱼，你听我说，我还没有见过你的样子呢，我很想在现实中看看你。”

    说完这句沙宇突然想到，死是需要很大勇气的，小鱼没有那么决绝，说明他还是有点不舍的，他肯定还有什么留恋的东西。

    “小鱼，这个世界还是很美的，我想有一天也能和你一起去看看。如果你走了，那真的会留很多遗憾的。”

    “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如果你离开了，就再也见不到她了。说不定……说不定她刚好也喜欢你呢。”

    “小鱼，你说过，我们是朋友。就算为了我，再坚持一下，不行吗？”

    风和雨好像小了一些，话筒里传来的声音逐渐只剩小鱼的呼吸声。

    “为了你……”

    “为了我，小鱼，你不喜欢我吗？”

    “我只剩你了，沙宇。”

    “你只剩我，我就一直陪着你，我永远不离开你，好吗？”

    又等了一会，风和雨完全停了，小鱼的呼吸声清晰到仿佛就在耳边。

    “沙宇，我好像，有点舍不得了……”

    “很好，小鱼，你现在是不是在楼顶？回去好不好？外面下着雨，你肯定被淋湿了，你回去洗个热水澡，躺在床上，我们继续聊天，我给你讲讲我在新学校发生的事，好不好？”

    那边又静默了一会儿。

    沙宇却不敢放松，内心还是焦急。

    “你听话吗？”

    半晌，小鱼回：“……听话。”

    “那你现在在回去了吗？”

    “在了。”

    “回去之后打开摄像头让我看到你的房间。”

    “好。”

    一会儿后，鱼打开了摄像头，入镜的是沙宇熟悉的，大得有些空荡的房间。

    沙宇终于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不知何时冒出的一脑门的汗。

    在裤子上抹了抹，又换了只手拿手机，继续在裤子上抹原先那只手手心的汗。

    “你先去洗个热水澡，把手机放那吧，我不挂。”

    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挣扎人世间跌宕，他们光是活着就是一种向死而生的煎熬。

    他们和正常人一样会哭和笑，但笑和泪却都是苦涩的。

    有人想一了百了，因为生日那天杏花开了；有人想一了百了，因为鞋子的鞋带松了。

    沙宇不曾经历小鱼所经历，他曾经不懂的，现在仍旧不懂。但少年纯洁如花，看不透的正是他所拥有的。那些事关生与死的，也是事关人与人之间的羁绊的。

    有多少人的悲哀源自于站在车站，心中却没有想去的地方。

    沙宇不知道，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冷酷傍晚，他让另一个人有了想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