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冲一直坐着并未说话,时不时地端起茶盏抿上两口,看不出在想什么。
裴遮朝雪柳示意,雪柳上前正要来取裴安手上的镯子。
沈离似是心虚了,急忙拦住要上前来拿镯子的雪柳:“就算验出来这只镯子不是我沈家那只又怎样?你又怎么能证明不是你和顾远之为了将逃婚的责任诬陷于我而提前自己去仿制的呢?”
听了沈离的话,沈冲坐正了身体,依旧并未多说什么。
“若是安儿手上的这只镯子说明不了什么,那书儿妹妹闺房里那只呢?”裴安虽是跪着,却挺直了脊背,模样不卑不亢,似是十拿九稳。
“安儿说的到底是真是假,父亲派人去书儿妹妹闺房里查上一查便可知。”
听了裴安的话,裴遮似是有些顾虑,毕竟在众人面前搜查未出嫁女儿的闺房,怎么看都不太合适。
若真查出来什么,确是能解裴安当前之危,但又会把另一个女儿拉下水。
若什么都没查出来,不仅裴安保不住,她闹的这一出无疑是对裴书的侮辱。
裴遮顿了顿,欲言又止道:“安儿,兹事体大,若你有隐情,可告知我和你沈叔叔,若你真是有苦衷,父亲定不会为难你,但若你真犯了错,也应当要承担自己的责任,不可这般胡闹!”
“爹,女儿到底有没有胡闹,您只需去妹妹闺房搜上一搜,不就知道了吗。”裴安轻语,她这个爹爹,虽是武将,外表看起来粗犷敦厚,但内心里,却倒也是个心软善良之人。
直到此时,裴遮还是相信裴书不会做出此等背刺家姐,离经叛道之事。
不过裴安倒也理解,在上一世,就连她自己也被这二人骗的不轻,直到裴家出事生死攸关之时,沈离为保自己心上人一命,才终于将裴书的身份置于明面。
“可笑!你怎知裴书房中有你说的那镯子,难不成你昨晚收到那劳什子信鸽,还有时间去你妹妹房间验证一下,然后才决定今天做出这般荒唐之事,而正巧顾远之又出现在迎亲路上!”沈离似是抓到了裴安的逻辑漏洞,激动地上前一步大声质问。
“这一切未免太过巧合!裴安,你不仅不守妇道,为了逃避责任还满口谎言,陷害自己的亲妹妹,裴家怎会有你这般恶毒之人!”沈离这连珠炮般的质问,让众人似乎也开始质疑起这其中的漏洞。
裴安心中冷笑,这人啊,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她的计划虽因时间紧迫只能就地取材,但在等候永安侯沈冲时,裴安就已从头至尾将这个借口顺过一遍,期间所有别人会提出的逻辑漏洞,她都早已想好了说辞和应对之法。
“女儿确实不知这信中所言是真是假,也无从查验妹妹房中是否真的有那么一只镯子。”说罢,裴安跪着爬至裴遮脚下,双手轻轻扯着裴遮衣襟下摆,一副柔弱无依状。
“可是女儿害怕,女儿看了自己的镯子,怎能不起疑!”
“若离哥哥和书儿妹妹真的已经私定终身,女儿嫁过去算什么呢?书儿妹妹又怎么办呢?”
“时间仓促,女儿没有机会能和父亲母亲商量,故上了花轿始终心内惶惶。”
“恰巧途中遇到行人冲撞花轿,女儿只觉是老天也在阻止女儿嫁入沈家。”
“故当时并未多想,慌乱之中冲出花轿,恰巧就看见了顾公子。”
“幼时顾公子曾与清微大师一同来家中作过客,故在当时那般慌乱无助的情况下,女儿看见顾公子,如同看见了一根救命稻草,顾不得许多,才做出那般莽撞之事。”
“我与顾公子清清白白,当时情况紧急,顾公子看在我是一介女流,为保安儿颜面,并未多说什么让女儿难堪。”
裴安这一通解释说完,还抽空朝顾远之点头一拜以示谢意和歉意。
一直未说话的顾远之这时终于开了口:“永安侯,裴将军,顾某此前一直在武当习武,近些日子才下山,并无机会与裴姑娘接触。”
话说到这里,这扬闹剧逻辑上基本能把裴安和顾远之两个人摘出去了,现在就差最关键的那个人了。
裴安此时已泣不成声,仰头看着裴遮道:“父亲,女儿知道错了,女儿不该如此莽撞,可是女儿真的害怕,若书儿妹妹真的与离哥哥有情,女儿嫁入沈家如何自处,书儿妹妹日后又如何嫁人呢!”
顾远之站在一旁,一边右手食指轻敲剑柄,一边开口道:“裴将军,真相到底如何,关键还在裴二小姐,顾某恐玷裴大小姐清誉,此事还望彻查。”
“来人,传裴二小姐来正厅。”裴遮抬手朝后挥了挥衣袖,终于发话了:“派人去搜。”
一盏茶的功夫,裴书到了。
裴书长得并没有裴安好看,但却和裴安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女子,裴家崇武,除了裴安是一副娇软可人的美人儿样外,其余女眷皆因习武多少带点英气。
裴书尤甚,十岁就擅骑射,因在武学上天资聪颖,还被皇上御赐了一匹上好的汗血宝马。
而沈离,作为上京城的贵族子弟,自小也是文武皆习。
上京能文的女娘不少,能武的却很稀奇,或许这也是裴书吸引沈离的地方吧。
裴书的亲生母亲康姨娘,是上京红怡园当年的头牌,裴遮当年从南蛮凯旋而归,加官进爵,一时好不风光,便吸引了好些达官贵人争相结交。
彼时初涉上京这个繁华迷人眼官扬的裴遮还太年轻,被这些人的巴结捧飘了天,便有了红怡园那春宵一刻。
因为康姨娘的出身,裴书一直以来在裴安面前都很自卑和讨好,所以上一世的裴安怎么也想不到,给她致命一击的那个人,竟然是裴书。
都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再见到裴书,裴安差点抑制不住自己那浓烈的恨意。
裴书,是她上辈子难产而死的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