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被破的废城而已，他胸怀的是整个天下。
慕容疾把自己裹在柔软的白虎皮毛里，似乎非常怕冷。
“大伴，东越那个伯爵的尸身送回去了吗？听说他虽然战死，可仍是南军心中的主心骨呢。”
大太监俯首，露出谦逊的表情。
“陛下，败军之将不足言勇，南人的一厢情愿罢了。”
“是谁阻拦此事？”
只一言，慕容疾便听出太监话里有话。
大太监讪讪一笑，略有些介怀的样子，但仍然忠诚的回答。
“少将军秋子云体恤战士们夺城不易，担心交出守城余孽的尸首，会打击士气，不利……”
“呵，朕的表弟很懂事嘛。”
牵涉到皇家，事情便没那么简单，大太监面上挂着淡淡的笑，却是不敢置喙。
“大伴，秋子云呢，宣他来见朕。”
大太监领命退下，留下慕容疾扶额沉思。
“子云，等我故去这皇位交给你，你可否坐稳呢？”
翊王秋子云是皇帝慕容疾姨表弟，八年前大周国主慕容野病逝前，特意传位给嫡长孙慕容疾，并安排他加冕称帝。
此举引得慕容疾几位王叔颇为怨恨，传闻他们暗中勾结大梁意图谋反。
值此危难之际，幸得秋子云果断，趁夜带兵斩杀四位王爷，随后兵神帘之按杀入凤鸣城，一举挫败剩下的不轨之徒，奠定胜局。
很快，一个大嗓门在外面响起。
“皇帝哥哥大半夜也不让人睡个好觉，温常侍你要是诓我，小爷可没这么好打发。”
接着是大太监温三水赔笑的声音。
“哪能呢，小王爷说笑了。”
“皇帝哥哥，臣弟求见。”
一个清俊秀逸的武将掀开遮风的帘子，大咧咧走进内屋。
“子云来了啊，坐。”
慕容疾吩咐一声，大太监温三水连忙端放好椅子，摒退门外守卫的侍卫。
大周翊王、翼将军秋子云大剌剌坐下。
“皇帝哥哥，这临时搭建的屋子也太不通风，于你气疾不好，要不搬到臣弟的营帐去，咱们也能秉烛夜谈，好不快活。”
随即他瞪了一眼温三水，态度傲慢粗鲁。
“温常侍，皇帝哥哥找我肯定有事，你还不退下。”
温三水尴尬的笑着看向慕容疾。
慕容疾气笑着摆摆手。“自己人，你别总是欺负温大伴。”
秋子云立马嘿嘿笑道。“老东西整天乐呵呵的，给人没安好心的感觉，臣弟敲打敲打他呢。”
温三水低下头，笑吟吟的站到慕容疾身后。
“朕听说，你不同意将东越伯爵的尸身归还？”
秋子云眉头一竖，指着温三水。“小爷就知道是你这厮摇唇鼓舌，果然没安好心，挑拨我跟皇帝哥哥。”
慕容疾正色道。“回朕的话。”
见皇帝面有不愉，秋子云立马换上一副滚刀肉神态。
“弟兄们刀头舔血拿下镇北城，若不是这鸟伯爷拒城阻拦，南军想毫发无损的撤退可没那么容易。
哪有送他尸身回去的道理，若非他引颈就戮自杀，臣弟非弄好好揉搓他一番。”
慕容疾扶额叹道。“子云，你这性子，朕很担心宾天后你如何治理国家。”
秋子云腾得一下跳起来，拍拍自己嘴巴。
“呸呸呸，表兄，你又急我，万万不要再言。小弟助你登基，因你是我兄长。
小弟自幼无依无靠，赖你一直照顾我。这皇位不好坐，小弟毫无兴趣。”
温三水垂首在一旁，充耳不闻。
慕容疾甚至欲速则不达，微微一笑转开话题。
“那朕命令你，将东越伯爵的尸身送回去。此事不容商议。”
秋子云叹了一声，点点头。
“你是大哥，你说行就行咯。”
当夜，一艘高挂白色灯笼的小舟行到大江中心，往南岸射出一箭。
破空声吓得江州城南军诸营的士卒心惊胆颤。
很快一根大周羽箭被连夜递到东越振鹭公储毅的将案上。
春夜寒冷，须发花白的老公爵披着棉衣在油灯下读着兵书，见到箭身上裹着薄薄的布帛，放下兵书缓缓拆开。
大周皇帝任义浩达，允准东越接回燕来伯尸骨。
储毅放下布帛，抬眼看了看跑腿的南唐小校。
“联军诸位将领都过目了？”
南唐小校恭敬行着军礼。
“洞庭侯收到北军箭报，当即便让卑职送来东越大营。”
储毅点点头，对洞庭侯李鹊之观感渐佳。
“新任燕来伯就在大渝军营，将箭报送给他，由他自行裁定。你回去复命吧。”
南唐小校接过箭报，退了出去。
储毅望着兵帐外深沉的夜幕，想起燕来伯夏瑾击杀清阳侯豆烨世子的传闻。
“年纪轻轻便心狠手辣，赵绾怎会看上如此轻浮之辈？只为安抚鹿骑的赵擢星？”
是夜，夏素锦并未收到大周的箭报，她躺在简陋的行军床上回想这多日来的种种。
从惩恶扬善的江湖女侠到继承父业的戎马生涯，短短十余天，恍如隔世。
又想到倘若有一天以女子身份乔装入伍被人揭穿，迎接而来的又是什么样的狂风巨浪。
这一夜她做了很多很杂的梦。
有行走江湖的苦累酸涩、笑谈豪迈，还有娘亲阮氏爱怜的目光，大娘赵贞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最后她梦到自己变成男儿身，迎接父亲与二位兄长赞许的目光，他们喊着自己的名字，夏瑾。
“夏瑾？燕来伯？”
夏素锦睁开眼，发现一位大渝装束的将军，正站在帐中好奇的看着自己。
她连忙爬起身，万幸昨夜是着甲而眠，否则不得春光乍泄。
“敢问将军是谁，找我何事？”
那将军致歉般含蓄一笑，儒雅随和。
“在下大渝左将军独彬，奉联军首脑命令，送给夏伯爷一样东西。”说着他将那根箭报递过来。
夏素锦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接过箭报。
在逐字看完上面所写的内容，她如同标枪般站得笔直。
“我去。”
父兄尸骨必须迎回。
独彬似乎早料到结局，点头称是。
“为人子，当如此。窄大将军为你从南唐要来了一艘快船，你准备一番吧。”
说完大渝左将军独彬转身走出大帐。
他刚出去，桃真便端着粥碗走进来。
“桃真，我一会要去北岸迎回父兄骸骨。”夏素锦目光灼灼。
桃真一愣，放下放粥碗的木盘。
“公子，此去危机重重，桃真陪你去。”
夏素锦笑着摇摇头。“正是因为太过危险，我要你待在燕来军，如果我有不测，带八百余位将士回燕来，他们不仅是我的封民，也是我夏瑾的爷叔兄弟。”
谁知桃真竟倔强的摇摇头。
“公子，他们是你带来的，还得你带回去。桃真是你赎回的，桃真只跟着你。”
夏素锦哑然，一时不知如何劝导。
“我会武功，公子放心，绝不拖你后腿。”
“我知道你会武功，但此行极为凶险，或许是北军陷阱，那这便是阳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