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蕴赶紧稳住他，轻声安抚道：“好好，我再不问了。”
突然，孩子嘴唇猛嘬几下，两手握拳双腿上抬，伸了好大一个懒腰。
“她这是要醒了！空谷，赶紧把窗帘子拉上！”
女孩试着睁了睁眼，睫毛粘住睁不开，两只小手使劲儿地揉了揉，五蕴忙用双手把仅有的一点光亮为她遮住。
“公···九霄莫急，虚眯着缓缓睁开。”差点将公主二字脱口而出。
好半晌，那双清澈透亮的大眼睛终于一点点睁开，满是生机朝气，眨巴眨巴看看五蕴，又看看空谷。
孩子先是满脸恐惧、惊诧、费解，转而又故作轻松，一脸坦然。
“醒了醒了！”空谷拍手跺脚，异常欢喜。
五蕴激动之下只觉喉咙发硬，说不出话来，幼主的眼睛还如当年一样，又大又亮。
“请——”孩子刚一开口，奈何嗓子沙哑，五蕴忙侧身端来生津玉露，本想亲自喂下，哪知女孩翻身站在床上，接过来仰头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了个干净，随意抹了抹嘴。
她的目光不断在二人间游移，似乎有些拿捏不定，清清嗓子试探着问五蕴：“请问，您是？”
看着那双充满疑问的大眼睛，知她果真如恩公所言没了记忆，便也清清喉咙正色道：“我是你师傅。”
须得是个厉害角色，日后才好行事。
“还有我，我是你空谷，”那位忙慌着说道：“你是我···”
“咳咳，空谷你先去巷子里玩会，一会闲了，好带你去买糖葫芦吃。”五蕴慌忙把他止住。
小女孩眼见空谷被支走，一骨碌从床上翻下，靸着鞋，一边左右甩膀子一边四处看，开开柜子、敲敲桌子。
她脆生生问道：“师傅，那我是谁？我家人呢？”
五蕴正生疑惑，幼主已沉睡百年，想不到竟好比平日里一扬午眠，起床后肢体敏捷、脑光灵活，哪有半点麻木不适？
“啊？哦！”闻言，五蕴忙收回思绪，神色极凝重庄严，“你叫九霄，父母双双战亡，熟人送你来时你才四五岁。前段时间你摔下山崖，摔坏了脑袋，如今看来，莫非是记不得了？”
五蕴一边答，小九霄一边往外走，他便只好跟上，等答完已经跟到核桃树底下。
“原来如此，师傅，我们在这住了多久？”小九霄稚嫩的声音很甜，很乖巧。
“光你就住了五年。”
“师傅，把这木头的换成最上等的中州白玉才好。”九霄不置可否，指着树下的桌凳说着，还只管到处走。
“好，跟着就换。”小孩不知油米贵啊。
“师傅，把这池子里的铜钱草拔了，招蚊虫。”
“好，一会就拔。”
“师傅，我那窗下定要移一棵大大的西府海棠来。”
“好，明天就移。”他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正唯唯诺诺跟在九霄身后连连应承躬身，哪有个师傅模样？
哪知小九霄猛然转身，双目灼灼，死死盯着五蕴，声色俱厉地疾声问道：
“师傅，敢问徒儿父母打的是哪一仗？送我来那熟人在哪儿？姓甚名谁？为何您老人家不住上房反而是徒儿住？这院子分明多年无人居住，才收拾出来，师傅你为何要诓人？”
“敢问师傅，徒儿摔的那山是什么山？崖叫什么崖？崖高几何？又得何人所救？那山——在哪？”
那边步步紧逼，这边冷汗直冒频频后退。时间紧迫，好容易到这，才收拾妥当落下脚，哪有时间去做得周密？
“我数到三，答不出便是歹人！”小九霄眼冒凶光，咄咄逼人：“一、二···”
五蕴被逼得无法，突然灵机一动，一把捂住肚子叫嚷道：“哎哟，为师肚子好痛！不行了不行了···”喊着喊着便一溜烟躲到茅厕里，吓得钳口挢舌不敢动。
“那贼子，休要以为小孩儿好哄骗，你这老头怕是没遇上厉害的！”
五蕴直皱眉头，幼主竟然追到茅房外大喊大叫，哪里像是共主家尊贵无比的独生女？
“我再数三声，你若还躲着不出来，我便跑到外面大街上，找来三五个大人，再寻来七八个差人，好教你知道小孩儿的手段！”
“我要数了，一、二···”
听声音越来越远，担心她真跑，只好连连答道：“我出来，我出来。”
“两手高举头顶。”
“好，我举。”五蕴双手高举过头，这叫什么事呐，稍微大意一点点，就被她拿住。
小九霄则心想，凭那柜子里的新衣裳，灶房里飘的饭菜香，待我也算殷勤周到，我便知他不是大大的歹人，先唬一唬他，看看能得些什么。
她指着紧挨院门的一处地方喝道：“去，双手抱头缓缓走到那处，再老老实实给我蹲下！”
五蕴这才看见她已然把院门大大打开，偶有人从门外路过。
“好，我蹲。”无可奈何，只好依言抱头，悻悻然走过去老老实实蹲着。
九霄拿着一根长木棍，该是刚刚撑窗户的，远远离着，在他身上一寸寸细细敲打搜查。
“嗯？这是何物？放地上。”这是钱袋子。
九霄接着敲：“嗯？这又是何物？”
“我放。”这是钥匙。
片刻功夫，五蕴已拆了束发、挽了袖口、免了裤腿、脱了鞋袜，全身上下被查抄个干干净净。地上摆着几个小布袋、一串銅钥匙、一卷书简、一块精巧的玉璧，差不多是他所有家当。
“很好，就这样慢慢走出去！”
咣当一声，院门被重重关上，还从里面狠狠撑了几样东西。被赶出来的五蕴垂头丧气，身无分文，又不敢走远，只得在门口台阶上坐下。
那边空谷不知哪里逛了一圈，正兴高采烈蹦蹦跳跳地回家来：
“呀！五蕴，你被贼偷了？”
“比遭贼还惨！空谷，现下可没有糖葫芦啰···”两人一块蹲着，顾不得人来人往，直至四更天，才勉强靠着入睡。
月落日升，木门嘎吱一声，门口赫然站着一名粉装玉琢柔柔弱弱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