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看到绿洲里的几缕炊烟、稚子蹒跚,如何狠得下心?哪能人人都是天生坏种?沙人也是人。
明知沙人血脉里就刻有“破石得重生”的执念,却依然眼睁睁看着他们结婚生子、驯养家禽、炼体习武、挖炙矿冶炙铁……一步步壮大。
为了让沙人多得到一点点水源、一丝丝凉爽,他把荒漠石刻挪至瀑布下方,成为“濯沙清流”,甚至还故意将学宫一半的灵气泄露进去。
甲夫子曾无数次质疑自己,这和豢养猎物有何区别?可他无法对老弱妇孺下手,如今他更不后悔,至少大部分沙人都享有正常的人生,生儿育女、生老病死。
亥时将尽,他收起陶埙,匆匆返家。
“濯沙清流”里的那副荒漠石刻,便是放逐流沙州唯一的出入口,甲夫子,则是放逐流沙唯一的镇守人。
日日收割无数性命,夫子早已恶业缠身、煞气冲天,谛言听等人便有意无意将此事泄露些许,就怕世人误会。
故而甲夫子“流沙州镇守人”的身份,算是元初界几位大佬间心照不宣的秘密。谁都不敢明言血煞好,谁都不想流沙州生出乱子。
当年,拥有先天星宿圣体的璇玑女,一目可司日,一目能宿月,注定成圣。却因璇玑那无比珍贵的星宿圣体灵根为救百里不器遭损严重,加之杀孽深重,最后只落得个红颜鸡皮的下扬。
眼见修为日益消融,璇玑趁着尚有余力,将那批为祸世间的穷凶极恶之徒,囚于人迹不至的流沙州,再以宿星神通将流沙州封存于荒漠石刻中。
后来,璇玑又抽走丹阳皇室家的祝融山火灵脉,专用来维持荒漠炎热。
故而,那丹阳帝宫早在若干年前便丢了火灵脉,只是这等绝密之事,除了早已殒身“创生之柱”的璇玑和两代赤帝,无人知晓。
璇玑囚禁的这批恶人,正是百里不器未能尽数抓走的奸恶之徒,只是留下的必定不如抓走的厉害。
最后,她将自身所用兵器,洪荒极品至宝“玉衡”与荒漠石刻一并葬入玉垒山一处谷底。
璇玑走后,与之交好的瑞兽鹿蜀,察觉石刻里的恶人竟有不死不休之势,便将石刻移出,由他亲自镇守。
若干年过去,鹿蜀寿元将尽,如若不能渡劫飞升,便只有死路一条。
他在渡劫之前,寻到世间煞气最炽的孩童甲,以其胞弟为质,将其培养为放逐流沙的杀戮人。为保万全,又请了几位大修及神兽好友代为照看。
鹿蜀虽走,甲却依然选择留下。
他放不下绿洲里的沙人,放逐流沙也确实需要镇守,如若任由白石被攻破,后果不堪设想。再者,自己已然满身血污,哪能让他人再来沾染!
自鹿蜀走后,众人待甲愈发好些。他长大后,听了璇玑与玉衡的故事,心生仰慕之情,便将山谷取名为玉衡谷,谷后高峰唤为璇玑峰。
不久,来了一人一兽,不言不语,不仅霸占了璇玑峰,还在玉衡谷底用神力凿出一面大大的湖泊,立了块巨石刻上“困月湖”三字。
那人凿湖时,挖出一个玉匣,里面正是璇玑埋下的玉衡,看了看远远躲着的他们,似有不忍,便取下玉衡上的一块玉坠抛与甲,转而又将玉衡葬入湖底。
这边众人死死拉着小甲怕他冲过去,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孩子眼里全无惧色。
众人都不敢开腔,那人分明修为参天,小兽更是可怕,稍微溢出点威压,就让他们几个早已化形的大妖无法抬头、不敢直视,修为稍低的鸾鸟和霸下甚至几次跪下拜服。
等那一人一兽走后,谛言听对大伙说道:
“我实在听不出他俩的门道···诶?还别说,这玉衡谷底挖出这面湖泊配着,是要好看许多。”换来一众白眼。
“哼!我倒是觉得要赶紧把这山谷占下,划为己有才是,免得又被那等脸皮厚的抢了先。”小甲冷冷说道。
众人正思量如何“占”,那小兽却笑眯眯地送来一物,正是一截神辉碧绿的青莲莲茎。
于是,青莲学宫逐渐显于世间。
甲的修练堪称神速,境界愈来愈高,高到众人只能仰视,也不知是谁先称了一声“夫子”,便有了甲夫子,总比单叫一个“甲”字要好。
后来,甲夫子将湖底的玉匣造为玉虚,将那块玉坠幻化为无数小巧的玉壁,挂在莘莘学子的腰间。
世人皆以为甲夫子最高的是学问,哪知他最高的是修为,只因谛言听刻意隐瞒,虚空榜从未显过其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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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姬九霄觅得良师,而良师却吩咐她去须弥阁进学。
原想着小师叔既已为她开单锅小灶,少不得要享受些小小特权,哪知还不如早先自在安逸。
从外看须弥阁不过是一栋气势恢宏的九层楼阁,内里却另有乾坤,不愧“须弥”二字。
九层阁楼,前两层至少有两三个困月湖大小,再往上她还去不得,据沧澜说这须弥阁是越往上越宽敞。
每层楼的正中,都矗立一根绿气氤氲、顶天立地的琉璃圆柱,内径足有两米开外,这就是青莲学宫举世闻名的“须弥灵柱”。不光灵气充沛,且只以学宫壁值换取,不收取学子一分一文,不知有多少青年是慕其名而来。
须弥阁正是围绕“须弥灵柱”而建,即先有灵柱再有楼。
灵柱下方乃“十方甘露聚灵阵”,汇聚了青莲学宫之外整个玉垒山脉的灵气,专供学子修炼。为保十方甘露聚灵阵日日运转,甲夫子一众可没少花功夫。
灵柱四周,按阵型布满小小静室,便于学子独处修炼。只是这静室愈往上走愈少,据说最顶层只设有一间。
在须弥阁的第一层楼里,除去一间间按照阵型罗列的修炼静室,还设有供学子间相互切磋的擂竞比武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