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九霄刚一说完，像是想起极为要紧之事猛一扭头，看着屏风后面她日常沐浴的大木桶，一双眼睛越睁越大，一双手臂飞快护住胸口。
木郎见她如此模样，哪能不知她心中所想，那张神仙容颜刹那间红如落地熟樱桃，羞怯难当，和甲夫子二人一里一外竟然异口同声说道：“不不不···看不见看不见！”
说着话便一溜烟落荒而逃。
“你俩最好没骗我！！！”姬九霄又羞又恼，直气得七窍生烟。
孟春时节，正是“春寒料峭，冻杀年少”之时。
芒山地处火热炎州，又有火灵脉暖着，倒是从未感受过乍暖还寒天气。
一个身形极为瘦弱的小瘸子，一瘸一跛的领着一个年轻男子快速穿过树林，趴在山坳里。对面就是芒山，成百上千的丹阳士卒正在山脚下搭建着什么，偶有几队轻骑绕着芒山巡逻。
看不出那小瘸子是男是女，穿一身黢黑的烂布衣裳，蓬头垢面，肤色如蜡，一双眼睛却亮如明星。
那年轻男子高高瘦瘦，穿得略微齐整些，也是脏衣烂履，一张脸看不出颜色，不知多久没盥洗过。
“芒山不高，占地不广，连带主峰也不过四五个山头。哑巴你看，那一大片水从无影峰上流下，一直流到那，就变成了躺在山脚的无影河，无影河旁那大大的一片屋子就是无影集市。可惜你来晚了，没见到无影集热闹的时候···人家早就把这周围严严实实围了起来，但凡能喘气的，管你八九十还是两三岁，还是那躲在娘胎里的，都被杀了个干干净净，怎么可能放出活口来。
这帮人动作够快的，那如山的尸体都处理完了···哑巴，这里除了芒山叫芒山，其他的都叫无影。也许再过几日，这些叫无影的都会无影无踪，毕竟连无影门都没了。
无影门传承几万年，门中弟子众多，大多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大家互帮互助，日子过的可美了！哑巴，你是不知道那掌门长得有多好看！她总是笑着说话，从不与人交恶，也不看重修为，她教导门人兼济苍生，教给山下百姓谋生之道，闲时就到无影集上为百姓看诊，不要钱的！
你看那边山上，对，还能看到几间房屋，那就是无影门，那是谁的屋子来着？”
小瘸子指着前方地形滔滔不绝地说给男子听，好似说书人说别人的故事一般绘声绘色，不见丝毫异样。
“这里居然还能看见无影山路！就是那条宽宽的白石头山道···哑巴，前些日子下过雨吗？整条山道不是都被鲜血染透了吗？定是被雨水冲洗干净了，要不就是被这些人打水刷过了，如此说来，各处大大小小的血池子都该洗干净了。
无影门当日在山上的就有九百六十人，外出的不过四五人，也不知此时还有命没有？不对，当说在山上的有九百五十九人。
集市上还有两三千人，兴许不止，谁知道那日来了多少外头的客商？
哑巴你说，这么多人，怎么就能够在一个时辰之内全被杀光了呢？别说无影门中上千人还有些修为在身上，就算是四千个南瓜，四千个馒头，一个时辰也剁不完啊！四千人啊···”
哑巴早已泪流满面，他一把将小瘸子紧紧摁在怀里，不让她再开口说话。
阙小楼痛苦地闭上双眼，终于明白妙空儿将他带到此处的良苦用心。
是啊，和妙空儿相比，我的那点苦难算得了什么？她还倔强地活着，我有什么理由寻死？
小楼想让妙空儿大哭出来，想说些安慰她的话，最终只能听到自己灼烂的喉咙咕咕作响，发出像野兽悲鸣般难听可怕的声音。
自记事以来，是恩师将多病的他艰难养大，是师兄师姐教他识字念书，是掌教传他不二秘法。金丹教就是他的天和地，元初界如何天高地阔，人世间如何繁华凄凉，与他又有何相干？
后来，掌教说他成了金丹教开山以来亘古不遇的炼药奇才，他的丹药很值钱。
再后来，他没日没夜地炼药，师兄师姐说他是狼子野心之人，师弟师妹说他是金丹教里的摇钱树。
最后，他浑浑噩噩被同门嫉恨诬陷，被养大自己的师傅亲手喂毒，被掌教废了修为逐出师门···这就是炼药奇才阙小楼的下扬！
“不，那不是我的下扬！那只是金丹教中阙小楼的下扬！空儿，我的性命是你所救，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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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不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许是因为玉垒山毗邻冰雪溟州之故，眼看万物就要复苏，两日春雪又将玉衡谷装扮成一幅雪白画卷。
细雪纷飞，姬九霄和谛白玉坐在困月湖堤坝上，一脸惆怅。二人似乎都较初相识时长大了些，尤其是那谛白玉，半大小子见风长，一年不到蹿的比九霄还要略微高些。
“九霄姐姐，你是第一次见子壁回归玉墟，难免感伤。我娘说小孩子家家的切莫说生论死，怕悟出些浅显无知的歪理让我们移情异性，坏了心智。”
“我哪里是小孩子？也不是强要说生论死，白玉，我五蕴师傅和空谷叔叔都是学宫学子，久不知音讯，就怕那子壁是他们···”九霄想到可怕之处，一时顿口无言，只管清泪簌簌。
“姐姐你莫瞎猜想吓唬自己，再给白玉一点时间，我定让姐姐坐在躺椅上便能知晓天下事！”谛白玉只知九霄姐姐平日里从不肯受委屈，不想她也会哭。
姬九霄白了他一眼，仍旧抱头哭泣，白玉见她不信，忙悄声道：
“姐姐你要信我，你知我本是谛听嫡传血脉···悄悄告诉你，那日甲夫子哥哥和我爹娘说话，凑巧偷听了一句，说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