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
四周山峦逶迤,湖水徜徉山坳,蔓藤从山上垂下来,延伸到湖底。湖面轻荡涟漪,缭绕了几丝烟雾。
道长表哥负手临湖,和着柔风,衣袂飘举,发丝轻扬,如同印在水墨画里的仙人。
我站在他后面,觉得自己真是个粗鄙的俗人,也不敢惊破这般美好的画卷。于是,便站在他身后等啊等,等他向我说明带我来此仙境的用意。
等了一刻钟,我渐渐觉得这朵天山雪莲浑身上下流露的不是仙气,冒的是满身穷酸气。
等了两刻钟,眼前哪里是仙境,分明就是一片深山老林!
又是一刻钟过去,我实在忍不住了,礼道:“空色道长,是否有话要和我说?”本想说孤男寡女共处一片深山,有伤风化,但这话说出去,定要让别人笑掉大牙。我与这朵天山雪莲,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是我强了人家。
道长表哥依旧斯文地站在湖边,头一直微微低着。我朝前头凑了凑,他看湖底看了那么久,都能把湖底戳出一个洞来,难道还能看出条美人鱼来不成?
我耐着性子委婉地提醒:“道长,看这天快中午了。”
他依旧稳如泰山,我擦擦额头,略有薄汗。我心道,他不热?不累?不饿?不闷么?
我伸手又擦了脸颊上的细汗,另一只手摸了摸肚子,腹中空空如也,实在饿得很,更何况今日我还有正事要办。
我干笑了一声:“道长,这里景色怡人,确实是个修道的好地方,可是这里不大适合我。”小女子饿得很,空虚寂寞得很,你就说句话吧,一个字也是好的。
“嗯。”总算出了个声。我却郁闷了,当真说了一个字。
我扭了扭泛酸的腿,心中不禁猜测。这朵天山雪莲半天都不吭一声,莫不是这湖中死了谁?猛然想起方才在府中他对相公语重心长的教诲,心中惊了。
难道这湖中死了他的相好?今日特地来这里凭吊的?
这样一瞧天山雪莲的背影,确实有了几分凄凉伤感的味道。
既然人家是来凭吊相好的,我也不好再催他,就做上一回善人,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捏着帕子扇风去热。可肚子饿得我两眼发昏,俗话说,望梅止渴,这美色也能饱肚,我捏着帕子空虚地望着天山雪莲的背影。
瞧这背影都比我脱俗清新,若他是一湖清水,我就是一滩刚淋过雨的污水。
我越看越心酸,越想越难受,脑袋越来越晕,最后不知不觉趴在石头上睡着了。
酣睡中,我梦到天下第一楼的白掌厨端了一锅烧鹅请我品尝,我眸中顿时光彩流转,也没说句客套话就一把扯下最肥的鸭腿,迅速送入口中,滋滋有味地嚼了起来。
白掌柜问我:“柳小姐,好吃吗?”
我吃得十分有味,点点头:“好吃。”
白掌柜说道:“柳小姐,你吃的是我的手。”
手?哪来的手?
我嚼着口中的鸭肉,心中困惑,我吃的明明是烧鹅。
“柳小姐。”
温和的声音,如同和煦的春风从我头上轻飘飘地掠过,我猛地一惊,这声音,实在耳熟。
我又咬了一口烧鹅,怎么觉得这口烧鹅的滋味与方才又有些不同了?有股桂花的香味……我疑惑地再咬上一口,这回,生生从梦里吓醒了。
睁眼后,我发现我吃的的确不是烧鹅,吃的是梦中白掌柜的手,不,确切的说,是道长表哥的手。佳人白皙的手上十分无耻地印了两排牙齿,乃是罪证。
我呆了一呆,连忙扔了还含在我口中的手。
我甚是难为情地干笑:“空色道长,是我唐突了。我肚子实在饿得紧,所以才会把你的手当烧鹅。”
说话的时候,我感觉脸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我郁闷地低下头。实在丢脸,在美人面前居然出了这么一个糗,我顿觉自己越发得俗气了。
我结结巴巴又道歉:“空……空色道长,实在对不住。”
上头许久没有声音,我有些心慌慌。出家人一向自律,洁身自好,况且这朵天山雪莲从小吃在蜀山,长在蜀山,全身上下每一块肉都清清白白。这倒好,人家的手平白无故让我用嘴咬了一口,有了肌肤之亲……
我惶然了,这……这如何是好,我柳夏绘还没想过要娶二房的念头啊!日后我床上躺了三个人,我拿下相公的持久战岂不是要越发持久了?
“柳小姐。”天山雪莲终于开口了,我却不敢抬丝毫的头,捏着自己的手帕,心中更加戚戚然。
“柳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我惊讶抬头,只见道长表哥眉峰如远山,神情一派温和,他的双眼如同清澈光明的湖水。不愧是出家人,好大的胸怀。
他抬起另一只手来,满脸感慨地看着手背:“柳小姐这口咬下去,倒让贫道想起了一件令人怀念的往事。”
我凑眼瞧过去,发现他的手背上有一排齿印,似乎是个小孩子的牙齿印,那印记模糊可辨,有些年岁了。
我好奇地问:“空色道长,这是哪家孩子咬的?”
只听他感慨岁月,摸着手背上的牙齿印:“是贫道最怀念的人。”
那眼神瞧着有些眼熟,让我想起了张员外背着老婆逛窑子时那双发情的眼。出家人的背后往往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能让他们怀念的往事定是一段悲催辛酸史,或者是一段风花雪月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