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1:气得两眼泛二蓝,方言,形容因为特别生气,两眼的眼白有时都泛出蓝色。
这天直到半夜,六户庄的几个女人才怨气冲天地回到家。夏赤兰脾气最暴,火气也最大,声音就最响:“……像这样,真不叫人活了。搞到这晌子才给回来,饿得肠子都打纥纠(注1),渴得喉管都冒青烟也不给回来。妈妈○,如他一万代(注2)……” 大家骂骂咧咧的,分头回家,胡乱吃了一点,草草洗了脸脚,倒头便睡下了。
可是,睡了不到两个小时,夏赤芳又喊了:“大家都起来呀。今个我们要去长山岗煨土粪。干支个,煨一个长龙下山的土粪堆,迎接上级检查。干支个,九十九个门,桂如山他们昨个(注3)都码好了,我们今个就是挑土填。干支个,昨个逮麻雀,我们队扛了红旗。今个我们还要扛红旗。干支个,简书记、高大队长已经回来了,任务也明白了。就是大办钢铁,斩龙修水库。干支个,桂如山去神墩修小高炉,马上要炼钢铁了。廖道龙,干支个,到黄泥坎子挖土窑。麻个要烧炭。快起来呀……”
她的话一落音,夏赤兰又骂了起来:“妈妈个臭臊○(注4),天没亮就像鬼嘶,这还叫不叫人活?”
注1:打纥纠,土话,纠缠在一起。
注3:昨个,土话,即昨天。
注2、4:都是极粗的骂人的话。
这骂声,一句一句,好似针刺戳在夏赤芳的心尖上,她心里道:“好哩,烂死○的(注1)。就你嚼蛆头子(注2)多。亲妹妹都这样骂我。你等着吧,有你好受的!”骂归骂,怨归怨,众人还是起了床,弄了点吃的,各自上工去了。
这一天,全校只有高露白交了四条老鼠尾巴,获得了一等奖。奖品是一个日记本。挂着一面大红旗,高高地站在课桌搭的主席台上。其余的人,简铁环三条,是二等奖。奖品是一支新农村钢笔。栾迎丰、廖逸娇、桂进宝各两条,为三等奖。各得了一支硬心铅笔。得二三等奖的同学,没有许多黄旗,就让简铁环挂着黄旗做代表站在中间其他人把她紧紧围着。剩下来的同学多数只交了一条,就不挂旗了。还有很多同学一根没交,夏同久就是其中之一。董老师就叫夏同久挂白旗,其他没交的就围着他。
表彰大会在学校大院子的操场上举行,主席台上挂着大红横幅,横幅上写着:“除四害、讲卫生,开展爱国卫生运动表彰大会”的黄色大字,两边墙上还有“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 “总路线万岁!”“大跃进万岁!”“人民公社万岁!”“三面红旗万万岁!”等标语。会场上人头攒动,欢歌笑语,彩旗
注1:烂死〇的,即粗俗的骂人的话。
注2:嚼蛆头子,土语,没有用的话。
飞扬,锣鼓喧天,真是热闹非凡。在一阵炮竹声中,表彰大会开始。会上,钟校长着实把高露白大大地表扬了一番,还说要上报表扬;也把简铁环赞扬了几句;对夏同久等人则给予严厉的批评。最后要求全校同学:“学习高露白,四害全消灭!”然后散会放学。
高露白等人一同回去。走在最前面的桂进宝看着高露白得意洋洋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本来这个荣誉该是他的,却硬被她讹诈去了,能不生气吗?就大声说:“高露白,获奖咧,快活得就像鹅毛掸(注1)吧。”
“怎么着?”高露白说,“当真的。”
“不怎么着,”桂进宝说,“有点癞(注2)!不是有点癞,是没赖(注3)丑,丑上之天。”接着抬高声音说:“喂,如你玛,我打个谜语你们猜猜。听好哇。”不等别人搭腔,他就用说快板的调子说,“
奖品好,四条尾巴鼠不老;
响声高,金银铜铁一炉销;
君莫笑,高贵下贱难预料;
害人丑,绳捆索绑铐着走。”
栾迎丰和简铁环听了,对眼一望,除了第一句,后面
注1:就像鹅毛掸,方言,在这里做补语形容特快活。
注2:癞,方言,丑陋之意。
注3、没赖,方言,非常的意思。
的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没有啃声。
廖逸娇也不知就里,说:“进宝哥,这猜什么?”
高露白听了,皱着浓眉,低着头,红着脸,不敢看人。
桂进宝见高露白这副模样,高兴起来了,说:“我瞎诌的,能猜什么?如你玛,头耷拉。”他的嘴巴向高露白一撅。廖逸娇还是不明白。
夏同久说:“你这也不是迷!我打个谜语给你们猜。看哪个能猜到。”
栾迎丰赶紧凑上去:“你打吧,我们猜。”
夏同久说:“我打啦,你们听好哇。‘大头大,大头大,人人大头都朝下。你要不肯信,就去问你妈,你妈大头也朝下’。”
桂进宝说:“朝下啦,如你玛,朝下就是卵蛋,嘻嘻嘻。”
栾迎丰说:“桂进宝,你就会散扯谬言。你要想到人人二字。”
“桂进宝肘得拉屎都掉在脚背上,当真的,肘(注1)对之头。”高露白说。
“你就不能改改吗?”夏同久说。
“我哇,”桂进宝屁股一扭,“我生贱皮,长贱骨,生下地就是老胎疾(注2)。”
注1:肘,方言,即特别调皮的意思。
注2:老胎疾,俏皮话,意为娘胎里带来的。
“那是什么呢?”廖逸娇问,“咳巴,表哥,什么类?”
“器官类。人人都有。”夏同久说。
“鼻子。”栾迎丰和简铁环异口同声地说。
“对呀。果然是鼻子。”众人恍然大悟。
“我有个迷。如你玛,打给你们猜。”桂进宝说,“毛碓窝子毛碓嘴,越舂越出水。”
高露白问:“当真的,这是什么东西?猜哪一类?”
桂进宝不吭声。
“嗨,桂进宝,你说话呀,猜哪一类?”夏同久也问道。
“我不知道猜哪一类。如你玛。”
“我觉得,那你叫我们怎么猜?”栾迎丰说。
“如你玛,我是听王广福说的。他们几个放牛子在一块讲,讲过了就笑。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当真的,不知道哪一类,有什么法子猜?”
“如你玛,没法猜,就猜你妈的○。”
“不理你!当真的。我出个谜吧。”高露白说,“你们可猜?”
“猜。就的,你说吧。”简铁环说。
“好。当真的。我说啦。”高露白说,“巴掌大,窝窝的;里头绒毛多多的。”她的话刚落音,桂进宝就接口说:“五寸长,硬硬的,靠着表妹近近的。嘻嘻嘻——”
高露白早就想骂她,一直没找到理由,以为现在拿着把柄了,立即骂道:“你妈〇。”
桂进宝反唇相讥:“你大(注1)鸟。”
栾迎丰和夏同久赶紧制止:“进宝,不能散扯。”
“如你玛,谁散扯了?”
“你不是散扯,”高露白说,“当真的,你说的是什么东西?”
“如你玛,你说的又是什么东西?”
“我说的是小牛耳朵。当真的。”
“如你玛,我说的是小牛角。”
众人听了,仔细一想,生动又形象,一起哄笑起来。
栾迎丰说:“我打个谜语你们猜——
草棚茅屋好住房,水作烧酒草作粮,
耕田拉车不辞苦,留皮留名最荣光。”
“牛。咳巴,”廖逸娇抢着说,“耕田的,不是牛是什么?”
简铁环说:“就的,我也打个动物迷——
久潜深渊忽飞腾,金鳞银甲泛光明。
尾巴一扫三千里,掀起飓风扫残云。”
“这什么动物?”高露白说,“不大好猜。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