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铁环吵着闹着也要去，高世才摸着她的头说：“孩子，你放心，我会安排好的。所以哇，你别去。”

    简铁环感动地对着高世才又鞠了一躬：“谢谢，高老大。”

    “这孩子，你妈的事就是我的事。所以哇，谢什么？”说着，又朝冲上冲下看了几眼，见大家都干起来了，这才离开工地，追赶桂如月去了。高世才走在路上，热血沸腾，浑身是劲：“嘿嘿，第一步计划已经实现了。”桂如月今天的结果正是他精心策划的，能不高兴吗？

    入夏以来，久旱无雨。上级多次布置抗旱，高世才都按兵不动。他不是要和上级唱反调——不抗旱。他是在考虑，怎么抗旱？不干则已，干就要与众不同。大跃进以来，他样样带头，成绩出色。除四害，煨土粪，砍树，烧炭，淘铁砂，炼钢铁，吃共产主义大食堂，亩产一万四千八百斤小麦……成绩登报纸，县里受表扬。那么，抗旱怎么抗，是他必须要筹划得当的大事。他抠着肚脐想点子，终于筹划好了：他组织了一个一百三十个劳力，三十八张水车翻山过岭的大工程。报纸上说：神墩大队“木龙搅水上高田，神墩豪气冲蓝天。不怕老天不下雨，水稻产量定翻番。”这些都是他高世才想出来的点子。

    他的计划一提出，就得到了武老虎的全力支持。没有那么多的水车，武老虎就让别的大队停止抗旱，把水车送给神墩大队，保证神墩抗旱工程顺利上马。开工那天，锣鼓喧天，爆竹声声。开会的，参观的，拍照的，熙熙攘攘，热闹非凡。高世才果然如愿地创造了又一个奇迹，他心里多舒坦啊！

    这还不算！他内心深处还埋藏着另外一个计划，要在抗旱中兑现。栾中翠调到大队部食堂烧饭，养得白生生的，像一只娇美的兔子可爱可怜。等于关在他的笼子里，柔软软的，情切切的，想什么时候受用就什么时候受用，一跳上去就行了。虽然现在还没上手，那不急，日子长着呢。只要这大跃进还往下跃，他高世才就能往上升，她栾中翠早晚就是口中食。只这桂如月，真的光彩照人哟！

    但她是老简的老婆。忙她，心里有点害怕。如果事情通纸糊（注1），弄不好要惹祸！不忙她吧，又忍不住，也不甘心！好在老早就抓住了老简的软肋，如果真的通纸糊，就把他老简送到牢房里去。所以思来想去，还是采取了慢慢折磨的办法。

    注1：通之糊，方言，即真相暴露。

    怎么折磨呢？他又想出了奇特的点子，趁这次抗旱，他让夏赤芳把彭昌菊等妇女都安排去车小车，只把廖道梅、桂如月安排在大车组里车大车。他知道车水的人都是有力气的只找有力气的，绝不肯找没力气的。果然，桂如月没人带。现在掉下来刮伤了腿，他早知道桂如月有这么一天，所以备了云南白药在身上，那是为了做给别人看的。现在他踌躇满志，不顾炎天热地，兴冲冲向大队卫生院赶去。

    再说徐大来在董老师的监督下，刚刚挑完了十担水，累得喘气不泛，现在又接着劳动，几乎要瘫倒了。

    董老师挑了两桶水，汗冒雨淋地挣到岭头上刚刚歇下，桂进宝赶快过来帮董老师倒水，一边倒一边说：“如尼玛，董老师，你被骗了。”

    董达栋诧异地问：“我被谁骗了？”

    “你被徐大来骗了。如尼玛，你罚他从闸凼里挑十担水，他从小一斗挑水。他在糊你。”

    “真的吗？”

    “如尼玛，不信，你问钟校长。”

    “不可能吧。”董达栋不大相信，正好钟校长来到岭头，他就问可是真的。钟校长说：“反正他挑了十担水，管他在哪儿挑的，不都一样嘛？别把孩子累坏了。”

    “钟校长，他侮辱我，我不能轻易放过他。”他一转身，气呼呼地向冲底走去。钟校长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但是桂进宝唯恐天下不乱，跟在董达栋后面，煽风点火地说：“就是不一样嘛。如尼玛，挑十担只有两担的路程。另外，那是社员们车上来的，哪要他挑？”

    “对，你讲的对。”董达栋说，“下午回去，停他一顿伙。”

    桂进宝连连点头：“如尼玛，董老师英明。再罚他把学校水缸挑满。”

    收工后到学校吃下午饭，董达栋真的不准徐大来吃饭，还罚他把学校水缸挑满。徐大来又热又累又饿，第一担水只挑到半路就跌倒了。不仅跌烂了水桶，人也跌得不省人事。钟校长担心出人命，严肃地说：“董达栋同志，出了人命，你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董达栋这才害怕了，想让桂进宝帮忙，这时候哪能找到桂进宝的影子？只好亲自带几个同学把徐大来往神墩大队医院送。路上他猛然想到：今个又累又热，苦了一天，本来应该好好休息，却还要把徐大来往医院送，越想越生气，窝了满满一肚子火。正要找地方出，没料到这时已走到凤凰嘴，代销店那个麻子在路口树荫下乘凉，见了董达栋，说：“董老师，你前回赊的麻饼，嘿嘿，代销店要清资，请你抓紧把账结掉。”

    董达栋听了，又想起洪家畈扛房料桂进宝赊麻饼的事，赊了一团，只吃了半块，他就越发生气了。但又无可奈何，从医院回来就气得病倒了。这一回董达栋吃了亏，徐大来也吃了亏，事后才知道，都是桂进宝捣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