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世才哪里懂得秧棵还要通风?听了专家的提问,感到莫名其妙:“通风?所以哇,什么通风?”
“你这田里的稻子长得这么稠密,稠得不通风,不焖烂了么?”一个专家说。
这下把高世才讲懂了:啊,通风,稻子要通风,连忙说:
“所以哇,我们用风播摇风。”
“风播,什么叫风播?”这回是专家们不懂了。
“就是风稻子的,风麦子的。所以哇。”高世才解释说。
“啊,就是那种用木板制造的那种农具?”
“是是是,所以哇。”高世才连连点头。
“那种农具至多刮二三米远的风,中间怎么办?一块田用了多少张风播?”专家们就是迂,打破砂锅璺(问)到底。
高世才是经不起问的,眼见胡弄不过去,只好不啃声。
“肥料问题怎么解决的?”另一个专家又问。
“肥料?我们把土粪、大粪(即人畜粪),所以哇,尽量往里面戽就是了。”
专家们听了这话,个个摇头。
周领导见状,让高世才回避一会儿,然后问专家们的感受。专家们各抒己见,有的说:“高产不可信。”有的说:“高产没有科学依据。”有的干脆说:“高产根本不可能。”
周领导明白了,又把高世才叫了进去,说:“高世才同志,我们对你们创造的高产很佩服,很欣赏,我们研究决定,你就不要回去了,你就留在京城……”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解放军的电话通过逐级汇报,终于打到周领导这里,问是不是有个叫高世才的,他们大队有二十人来京城积粪,要找他。
周领导一听,想到:什么?二十人从江淮跑到京城来积粪?且不说这粪水允不允许上火车,单这二十人的来回车费加起来算算,每担粪是什么代价?看来这个高世才搞花架子,很有天才!想到这,问道:“高世才同志,你是不是带了二十人到京城来积粪?”
高世才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地说:“周领导的,我们为了创造高产,社员们四出积粪,周围一带的粪水都被我们刮光了。所以哇,就到这里来了。”
“什么?从江淮跑到这里来积粪?”众专家听了全都笑起来。
“好吧,”周领导说,“高书记一心创造高产。很好。这样吧,我们造一处温室,气候、土壤等条件都和你们神墩一模一样,你就带着你们大队的二十人在这里种水稻,种小麦。等取得了经验,我们在全国推广。”
高世才一听,顿时傻眼了,这不是要把自己软禁起来吗?:“所以哇……所以哇……”他头上冷汗涔涔,差点儿站立不稳了。
周领导见状,说:“高世才同志,各位专家,今天就谈到这里,明天我们接着谈。”
于是高世才和众专家一道出了会议室。
高世才离开农业部,好不容易找到了小积极等人。他记得周领导说明天还要接着谈,生怕把自己留下来,吓得连夜逃出京城。麻哥还打算在京城玩玩呢,就问他为什么要跑?他眼一突,脸一抹,满脸怒气。众社员吓得谁也不敢再言语了。跑了一二百里才爬上火车,急急惶惶溜了回来。一回来就直接上了水库工地。
他到水库工地是来找骆部长的。结果一到主坝正赶上了险情。他看到李县长亲自下到豁口中水里了,就想往后溜,因为寒冬腊月,这水太冷了!又一想,这次在京城丢了丑,弄不好农业部会把电话打到省里,省里再打到县里,自己就会吃不了兜着走。这晌子应该搞毫表现,给李县长留下好印象。同时,他看到廖道梅也下去了。廖道梅看到了他搞桂如月的场面,不把她及早除掉,始终是块心病。正好趁这个机会治她。于是一咬牙也跳了下去。
廖道梅本来在临时溢洪道工地上,由于近来水位上涨,工程无法继续进行,临时溢洪道工地上的人都被调到打夯队里打夯。栾中翠也在这里,两人有个伴,能相互照应着。她就和这些妇女们每天劳作在主坝上,看着坝子一天天加高就高兴;瞧着老天不开天,黄竿雨一扯丝地下,河水蓬蓬地往上涨,心里就纠着。可是后来,栾中翠被夏赤芳叫去干保管,这里就剩下她了。刚才她们正在打夯,廖道梅偶尔一抬头,看到上游的兜水坝子通了,就停了手上的活,大声喊起来:“不好了!兜水坝子通了!不好了!兜水坝子通了!……”
兜水坝子一通,洪水呼啸而来,凶狠地撞击着年幼的主坝,很快就把主坝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廖道梅等人见了,更加凄厉地叫起来:“主坝子通了!主坝子通了!”
喊声惊动了羊舌山工棚里的李县长,他还正在吊水呢。一见情况紧急,甩掉吊瓶,一边鸣枪报警,一边奋不顾身地跳到水中,以病弱的身子挡住汹涌的洪水。人们纷纷跳下去,组成数道坚实的人墙暂时护住了坝子。
寒风嗖嗖,冰水砭骨。大浪淘沙。这沙堆的坝子遇到洪涛,泄毁的速度说有多快就有多快!廖道梅们本来站的地方只有三尺深水,刚及腰部。眨眼工夫,沙坝子就被泄矮了,水就淹到了奶旁子。廖道梅虽然会点儿水,但由于天冷,水淹到胸口更受不了。这时候她突然看到了高世才,心里就更加发慌了,急着想往廖道龙身边靠。廖道龙转眼见了高世才,心想:这家伙不是上北京了吗?怎么也在这儿?忽然看到了姐姐,连忙把手伸过去。廖道梅的手已经摸到了弟弟的手了。就在这时候,脚下突然不稳,她只说了半句:“你勾……”就往水里一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