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莺无奈地、“识趣”地填写了辞职申请报告。那份申请刚刚递交到Peter手中，这位手握“生杀”大权的上司犹豫了不足20秒，便在“部门主管审核意见”一栏处龙飞凤舞地签上了他的大名。没有出于礼貌询问一下辞职的理由，没有出于客套稍微的作一下挽留。似乎他这个星期以来就是在静静等候这一刻的来临，似乎还嫌这一刻来得太晚呢。吴莺的眼泪在他签名的刹那便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奔涌而出，她掩住嘴唇，强忍着难受，终于没有在办公室里号啕出声，直到回宿舍了才尽情地痛哭流涕。

    苏姗当然清楚地知道，吴莺之所以如此伤心，并非她多么留恋这份工作，她万分不舍的，当然只是胡凯这个人。而胡凯听说吴莺离职了，并没有表现出多么的惊讶和惋惜，他的安慰是：“‘东家不打，打西家。’‘此处不留女，自有留女处。’‘树挪死，人挪活。’”全是无关痛痒、不得要领之辞，没有一句说到吴莺的心坎儿上去。吴莺终于急了，连连追问道：“那我们怎么办？我们再也不能天天见面了！我们的未来怎么办？”胡凯又说了：“‘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只要我们的心在一起，我们便永远没有分离！”这话分明也是在“打太极”，也是“放之四海而皆准”，但吴莺听了还是很受用，觉得胡凯遇事不惊，出口成章，还真是“有才”，居然转涕为笑。

    按照工厂的规定，员工提出辞呈之后要过一个月才可以离职，但Peter对吴莺真是格外的“照顾”，格外的“开恩”，他让吴莺不用等那么久，一周之内便可以打好包裹走人。吴莺伤心至极，终于领教了Peter的厉害和无情。那些天，她每天晚上都站在宿舍的窗边默默地垂泪。她们宿舍的窗户正对着胡凯工作的部门，两栋楼遥相呼应，不过其间的距离却不少于五百米，想要望得清楚，除非架一台望远镜。也许她并没有想过要望得有多清楚，只是看着那个方向便能得到一些慰藉吧！

    因为时间仓促，吴莺来不及在外面租房，在东莞也无人可以投靠，只好给远在珠海的妹妹打了个电话，暂时去她那里落脚。至于以后，慢慢再作打算了。

    吴莺离开工厂的那一天，胡凯照例为了“避嫌”而没有送她。当苏姗送她上车站时，吴莺居然又发挥了初进工厂时的那股幽默，令苏姗在伤感的时刻居然差点笑出声来。她说：“我真的是好傻啊！与胡凯交往这么久，他除了给我带来一些感官上的快乐之外，什么也没有给我。”这句话本来没有什么怪异，而苏姗之所以想笑，是因为吴莺所用的“感官”一词令她遐想连篇，她很想问问吴莺，有没有用错词语？如果没有用错，那她和胡凯究竟发展到哪一步了？但苏姗却不敢开口，很怕惹得器量过小的吴莺在临走之前还要生气。

    苏姗怀疑吴莺可能用错了词语，也担心这样问她会惹她生气，当然是有原因的。记得有一次吴莺感叹说：“如果每天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房间里静静地欣赏音乐，那该是多么xiá意的生活呀！”苏姗更正说：“你是想说惬（qiè）意吧，读错啦！”又有一天，她说某个结了婚的男人喜欢沾（zhān）花惹草，苏姗立即纠正说，应该是“拈（niān）花惹草”。还有一次，她说Peter对工厂的领导百般xiàn媚，而对下属却极尽欺压之能事。苏姗再次不客气地说：“是谄（chǎn）媚，不是xiàn媚。”俗话说，“事不过三”，这回吴莺很直截了当地对苏姗说：“你明知道我妈妈去世的时候，我正读初三，从那时候起，我的学习便一落千丈，上高中也是迷迷糊糊的，并未用心。我认错几个字难道不是很正常吗？”

    听到她不快的语气，看着她不悦的表情，苏姗这才幡然醒悟，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犯了错误。孟子说：“人之患，在好为人师。”而苏姗因为自小家庭环境糟糕，一向很自卑，轻易不爱“为人师”，只是在吴莺面前“太不把自己当作外人了”，才会脱口校正她认错的字，还以为自己是在帮她，还以为她会感谢自己呢。却原来自己带给她的感觉却是那么的不愉快，伤及了她的自尊，原来她认为她自己“认错几个字”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呢。

    从那以后，苏姗再也不敢和她“咬文嚼字”了，甚至听到她将头盔读成了“头盗”，将苏姗的家乡湖南郴（chēn）州读成了“彬（bīn）州”也没有出声。直到那次胡凯请吃夜宵，问苏姗是哪里人，又说他的“前女友”与苏姗是同乡，吴莺才在事后吐着舌头说：“幸亏那天我没有抢先替你回答呀，不然我肯定要说你是湖南彬州人，那不是让胡凯笑掉大牙呀！”

    所以这一回苏姗根本不敢问她，胡凯是怎样给她带来了“感官上”的快乐？是仅仅指胡凯长得帅，让她感觉赏心悦目呢？还是如苏姗对“感官快乐”的理解，因为他们有一些亲密的行为，给她带来了身体上的愉悦？由于她没有对苏姗讲，这便只能是一个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