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照片,被他珍藏在钱夹里的一张黑白照片。
如果不是时代的变迁,褪却那些岁月的痕迹,我真会以为照片中那个女子就是我。她的手在胸前托着一顶草帽,另一只手的袖管绾得高高的,过耳的短发在风中向一边轻拂着。最美的是她笑得那样开心,就象照片中晴朗的天空一样,满脸布满阳光,整齐的牙齿,健康的身姿,站立在一片翻滚着无垠稻浪的田野里。她真是太美了,美得那么朴素自然,象大地一样美得没有痕迹,浑身散发出泥土中芬芳的气息。
在姑娘的身边是一位英俊的小伙子,他们就象是革命同志一样并肩站着,在风中接受着成熟季节的检阅。他们没有任何动作来确定他们的关系,可让人一看就感觉他们是那样的般配,这应该是一对在革命劳动中历练出真情的年轻夫妻。他们相亲相爱,互帮互助,在收获的时节将要收割自己的爱情,望着金黄的稻田,共同憧憬着白头偕老的婚姻和爱情。
乍一看照片我就是这样想的,可我还是在最短的时间里猜出照片中的主人公。我却要明知故问,这照片真美,他们是谁?
你没发现什么吗?吴义德略显神伤地问。
我摇摇头装作不知,指着照片中的姑娘说,这是你爱人吗?睦亲的妈妈?她可真美!
我相信我愈发由衷的赞叹,就更会如同利箭一枚枚射穿吴义德的心。啧,啧,世上还有这么美丽的女子,我要是……
不待我说完,吴义德一把抓住我握照片的手,死死地盯着我说,你看不出你和她长得一样美吗?从我见到你的那一刻起,不,是从我在睦亲的相册中见到你照片的那一刻起,我就想起了她,是你让我又找到了她,我不能没有你,我不能再失去她……
他的举动确实吓了我一跳,他的话语更是语无伦次。面对着我,心中回想着晓琳,他真得已经无法分清过去和现在,他不能从二十年的时空里转换出来了。而我要的正是他这种感觉,我就是要他迷了心窍地来听从我的摆布。
我猛然从他的手中逃脱出来,假装嗔怒地说,她不是在你家里吗?你只管回家便是了,干吗非要假惺惺地拉住我的手。
等吴义德抬起头来,我发现在那一刻他竟然流泪了。他的泪水让我相信,他对钱晓琳的爱是真的,可他的爱为什么会在某个时刻残忍地消失呢?
他用一双泪眼深情地望着我,坐在他的对面,我突然产生了一种幻觉,我正是那个深陷在他凝望中的晓琳,为了得到他的眼神一生的瞩望,为他去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了。恰在此时,是他的话将我扯了出来。我听见他说,她是睦亲的妈妈,可她不是我的爱人。
你说什么?有这种事?这是怎么回事?我故作惊讶。
在接下来他断断续续地讲述中,我再一次重温了顾林日记中记载的钱晓琳的故事。他作为下乡锻炼的青年队长,如何在众多的知青中发现了她,从他们的第一次偶然相遇,他都记得非常清楚,他怎样费尽心机将他们每一次见面都扮作无法躲避的巧合,渐渐地他走近了她,从两情相悦到碰撞出爱情的火花,从他们身体的第一次接触到后来她的以身相许,他都记得是那样的准确无误。看着他痛苦的表情,听着他沉痛的叙述,我为晓琳在心中默默地原谅了他,连同他刚才流淌在脸上的泪水,不都证明了这些年来他并没有忘怀两人之间的夫妻恩情吗?
可接下来他的话再一次将我扯到无情的现实中来。他淡淡地说,可她死了,生下睦亲之后,她就死啦。
她是怎么死的?我愤恨至极地问。忽然我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为了掩饰过去,我叹了一口气,面对着吴义德有些措手不及的表情,抚弄着他略显苍白的手说,我真的很同情你,可同情不能代表爱情,你说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