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去青岩山的路上,我仍旧得意非凡,为我的奇思妙想。相师跟在我的身后,只在岔路口才会给我一个方向的提示。我不理他,他也不理我。我们都清楚即将到来的事情有多么庄重。
我将一根管子插进吴义德的嘴里约有二尺来长,他根本没有一点反应。或许他在迷梦中已经与我媾合在了一起,那就让他痛快这一时吧。为了消蚀得更彻底一些,我又将另一根管子从他的肛门中插入,然后便将两根管子一齐导通了瓶中的盐酸。
随着瓶中一阵气泡泛起,我听到吴义德的腹肚中发出咝咝的声响,随即从肚皮眼儿里窜出了一股直直的白气,他的肚皮即时塌陷了下去,就象是被猛然抽空的气体的口袋,从头到脚都在向着中间快速地收缩。
脏腑化了,皮囊化了,进而骨头化了。毛料的西装化了,燃起了呛人的青烟。最后是精美的领带夹和闪亮的皮带扣,一点点溶了,在我眼前静静地消失了。我笑了,黎明也在我的笑声里撒洒而出。
到了。相师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前面的路你得自己走了,我还有我的事要做。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却坚定地摇了摇头,径自转身走了。隐隐约约地我听到了山间传来的溪水声。我该往哪儿走呢?相师没说。我忽然想起了那一直纠缠着我的梦境。对,没错,顺着溪水前行,到那一片湖水边,那里有一位钓鱼的老翁。
山里的秋天撤得早,溪水上漂浮着深褐色的腐叶向山外流去了。水底的卵石也象是更瘦了些,为了避寒也裹上了暗暗的藻衣。溪边的树默然地站在原地,一棵棵肃穆而立,象是为我的到来致敬示哀,更象是对此无动于衷。是啊,它们在山间见惯了盈亏消长,又会为谁的来去留意呢?
不知不觉间,我一步步走上了断魂崖,回头望去,身后的路跟随着我前行的脚步象布轴一样缓缓地卷了起来。断魂崖只有上,看来是没有下的道理。溪水尚在前方引路,涓涓细流牵着我的心直向还魂洞走去。
洞深处,空气越来越暖了,在暗光里有草绿了,各色的花也争先恐后地开着。我新奇地欣赏着一路的风景,心也自然地向着奇草异卉悄悄地伸展开来,发出了真诚的邀请。你来啦——我听到有人在唤我,定睛一看,可不是在蒸汽升腾的湖边坐着我梦中的渔翁。我把两只鞋轻轻脱在原地,踮着脚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立定在他的身后,沉静地说,是我,我来了——你想留下什么东西吗?他不带任何色彩地问我。
我想给顾林留下这个。我从怀中捧出一个陶罐,恭敬地递了过去。
老翁转过头来,郑重地接了过去。这不是相师吗?我惊诧地看着他,什么时候他长出了又长又白的胡子。
小倩,是我,你感到奇怪吗?我是专门来度你和他的。相师在提到他的时候,不经意地往湖面上瞥了一眼。
我真得很感谢你,请你一定别忘了交给他。我的眼睛湿润了,示意他我说的是那个小小的陶罐。然后在相师目光的护送中,我毅然向湖中走去。
我发现我的脚一沾水便渐渐地化成了鱼尾,我的身体在水中化作了鱼身,我的纱裙正是一排排紧裹在身的雪白的鳞。我的头要入水了,我向相师的鱼杆看一眼,一个俊美的少年正随着鱼线汩汩地冒出了水面。
顾林——我本想呼唤一声,可我的脸已化成了腮,我喊不出一点声音。我感到我分明还是原来的我,只是我不再眷恋水上的世界,我欢畅地游向了深暗无边的水底。突然一道光亮吸引了我,它向电梯门一样轻缓地为我徐徐打开,我游过去,便看到那位挽着高髻的女工鱼一样游在门边,嘴边的水泡是她善良的微笑。
与她在一起,我很乐意。我说,我知道你喜欢谭木匠木梳。
她点点头,随手从身后抽出一本书来递给我。我看那是一本《阴阳借》,风为我翻起过它的首章,名字是“爱他的肉体还是灵魂?”,现在我想知道最后的结局,我便从最后一页看起——相师从怀里掏出陶罐,看到上面烧制的一首诗: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