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亦君半躺在床上沉浸在书香里。这个时候是一天里最美最好的时刻。连夜的颜色都是香的，感觉都是温柔的包容的自由的。

    电话铃忽的响了起来。她吓了一跳，但她接着猜到了这个时候打来电话的人是谁。

    一接听，果然是蓝慕卿。

    她本来以为，蓝慕卿会在听了自己的故事后，对她接着讲起自己一些过去。可是，他除了紧紧的呵护的握住了自己的手之外，什么也没有再说。但她觉得，她给他的倾诉，他自己的忧伤，应该让他有倾诉的欲望。所以，她想这个时候来电话的，应该是蓝慕卿。

    蓝慕卿说：对不起！这么晚打扰你，只是我……我想，实在是想，同你聊聊。

    她听得出电话里蓝慕卿的声音里，似乎流淌着过去的某个时间段。

    四张照片，是一个女人分别同四个男人在床上赤裸裸的裸照。

    这个女人是他的未婚妻章寒。四个男人不是他们公司的某个高层就是很实力的客户。

    他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一支接一支的抽着烟。

    一盒烟给他抽完了。

    尔后，他让椅子转了过去，于是在椅子上的他也就转了过去，于是他现在就看着外面的天，定定的看着。天是那么的蓝，云是那么的白。接着他的眼睛看出一片空洞，一片茫然……后来他似乎是什么都在看，又似乎是什么都没有在看。他忽然觉得有人把他转了过来，是他的未婚妻章寒。

    章寒：你，都知道了？

    蓝慕卿下意识的向桌子上看去，发现那些照片已经不见了。他知道是章寒收起来了，但他似乎什么也不知道，淡漠的道：都知道什么了？

    章寒摸了摸口袋里的照片：其实，怎么说呢……你认识的那个谁，她外面朋友一打，今天同这个约会，明天同那个约会，吃好了喝好了玩好了，房子还买了好几幢；还有，那个谁，她外面有人，她老公外面也有人，本来买不起几十万的房子的事，可是她男朋友凑凑，她老公的女朋友凑凑，却还剩出钱来。

    蓝慕卿淡漠的沉吟：哦……

    不要说现在，就是一提起——那个谁，一个片断跳就在他的眼前晃……

    他在夜总会外面等着他的未婚妻。

    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孩子，在冷冷的冬季里在冷冷的水里不时洗洗抹布不时去擦一辆小轿车。

    从夜总会出来的未婚妻的朋友，似乎没有看到擦得干干净净的车，同他未婚妻告别。然后，径直向车上走去，小男孩过来，您好！姐姐！我帮您把车擦了。可以给些钱吗？于是他被踹了一脚：谁要你轻狂了？！

    章寒的声音传来：虽然咱们现在什么也都还有，同这些人交往也不是说为了什么房子……但是，在业务上……总之，都这个年代了，要达到的目的才是最终的目的……

    蓝慕卿：目的？哦！哈！什么目的？这么疯狂，我还以为你想把故宫买下来呢！

    章寒：反正，现在的人都这样了！不只是我是这样。可能，满天下就你不是这样！不管怎么样，我是最爱你……

    蓝慕卿：哎！罢了！

    章寒：我这还不是为了我们的将来么？

    蓝慕卿：嗯！谢谢！

    章寒：反正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最爱……

    蓝慕卿：罢了罢了！我知道，我该自豪或者骄傲才是！不是么？横竖跟你睡的人也蛮海的！被这么海的男人睡了，然后单独最爱我打算跟我结婚，你说我不骄傲谁骄傲？

    章寒：都什么年代了，难道你还这么封建！

    蓝慕卿：封建？嘿嘿！好多年没有听到过这个词了啊！你现在说这个词不觉得你很老套么？我看你还是赶赶时尚要紧。

    他一时间很鄙视她，鄙视她的同时，他就想起了一个小女孩。

    繁华的大街上，他同她一起走着，她手里拿着刚刚买来的冰淇淋吃。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向前面路人追着讨钱未果，在回转身的瞬间，一眼瞅见了正在吃着冰淇淋的章寒。于是就忽的窜过来，拦上来就管她要冰淇淋吃。她一路避了去。然而那个小女孩偏偏穷追不舍，一直企图拦着她，企图她给了她冰淇淋吃，可是，她偏偏的，就不给她，于是她就忽的一蹦一蹦够向她手里的冰淇淋。最后干脆一手拽着她的胳膊荡起了秋千，一手直抓向她手里的冰淇淋。她忽然来了兴致，一边很有优越感的咯咯自得的笑着，一边故意把冰淇淋举得高高的调戏着这个小女孩。于是小女孩荡着秋千尽力够着……那个小女孩的眼睛里，充满了固执的一门心思的攫取！没有恐惧，恐惧应该在漫长的乞讨里消磨尽了，更没有难堪或者害羞，害羞或者难堪也应该在漫长的乞讨里消磨尽了。她不害怕，应该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或者是因为她是个很小的小女孩子，不管她怎么“放肆”——就像现在，却从未有人出手伤害过她！那么，以后呢？他心里一沉，冲她喊过去：你干吗呢！你给她不就得了！！

    他很反感。

    然而那个时候也就是这一瞬间对她的反感而已。除此之外，她还是她的爱人，他不觉得还有别的什么感觉。

    然而，现在，看着眼前的人，想着当初的那一幕，他不只鄙视她了，忽然间对她还有了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感觉。

    蓝慕卿不由沉吟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今后过你的时尚日子，我过我的封建日子吧！

    章寒：你什么意思！

    蓝慕卿：什么意思很明白，那么多男人你有得挑！我让贤！

    章寒：不！你听我说……

    蓝慕卿一挥手，示意她不要说下去，他陷入了深思，良久，自言自语：人没有信仰，真是可怕！

    章寒：信仰？——你怎么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蓝慕卿叹：以前去接一个客户，她忽然很不可思议的说，我真不敢相信，你们这里居然有这么多人没有信仰！当时我还不服气，问她要去佛教协会还是天主教堂……事实是，现在我们大多数人是没有信仰！解放初期的英雄情结，到今天模糊了，现在的人信仰什么？信仰自己个！信仰自己的最终目的！于是没有了礼仪廉耻，造就了相当一批无耻、自私、狭隘、冷漠、麻木、老子就是老大的……所谓——人！就像——你们！

    他开着车，来到当初那个小女孩乞讨的地方。他想如果她还在，他一定帮帮她。

    然而，十年后，物是人非。繁华的街道依旧人流如潮，可是，那个小女孩，却不见了！

    可是，她当初乞讨的时候亲人就在不远处盯着她罢？或者别的什么人盯着她罢？如今，她长大了，不能拽着行人能赖一下就赖一下了，所以，家人带她走了？这个，是最好的结局……不然，会怎么样？又能怎么样？他不想往下想了，于是就不想了。

    再怎么想，反正，人，已经不见了！

    那个漂亮的小女孩，你那么小，那么无辜，老天爷应该会保佑你的！

    十年前，他无力顾及她。

    那个时候的他，也只是能让他心爱的人吃吃冰淇淋罢了。

    可是，如今，当初那个吃冰淇淋的人，又到哪里去了？

    冯亦君听着，轻轻的问：后来呢？后来……你是不是结识了一个叫阿燕的姑娘？

    蓝慕卿：你怎么知道？

    冯亦君觉得自己有些多嘴，这一句如果勾起他的伤心事，他要不讲了，岂不糟了！顿了顿：我……好像曾经听你喊过这个名字。

    一瞬间，电话里就传来蓝慕卿哽咽的声音：是我，害了她！这是我这一辈子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