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桐的一生，换来的只是一场灰飞烟灭，不留任何眷念与纠缠。因为我知道，她希望我忘记她，就像从来不曾来过，也不曾离去。

    临坐于镜前，水菊为我梳妆。他为我插上两朵清晨的moli，那白色的朵儿，散发出淡淡的幽香。我不禁问道：“是什么季节了。竟有这般清雅的moli。”

    她细致地给我施着淡淡的胭脂，回道：“暮夏，临近初秋了，院里的那几盆moli开得ji好，幽香沁人。”

    我看着案几上的紫睡莲，有落过花瓣的痕迹，又滋生了两朵嫩蕾，好顽强的生命，在清新的季节萌芽，在炽热的季节开花，在薄凉的季节死去。

    我轻轻启齿：“水菊，回头你命小柯子给我选两盆雅致的moli放到nuan阁里去。”水菊点头：“好，一会儿奴婢亲自去选。”沉吟了一会，她又开口问道：“今日殿下不去清河宫么？”

    我微微摇头：“待到日落吧，今日去勤政殿。吩咐西竹去清河宫知会一声。”

    “是。”

    临在窗前，开始打量这里的风景。分开几月，却没有丝毫疏离的感觉。小院依旧，楼台依旧，还有那望不到边的蓝天依旧，只是我身边的人，少了一个，又多了一个。

    端来一碗燕窝，柔声道：“殿下，喝几口吧，近些日子，你都未曾好好吃东西，清王爷在身边你才吃一些。可是身子要紧。”

    我接过玉碗，一勺一勺地吃起来。我的命是疏桐用命换的，我自然要珍惜。如若她生前我有辜负，死后我断然不能再辜负于她，而清河宫里的那个男子，我亦不能辜负。

    风清宇来的时候，父皇正坐在龙案后，而我和两相坐在下首，讨论此次遇刺一案。向父皇和我问安，与两相寒暄几句后，他也在我对面坐下，看向我的眸中蕴着丝丝暖意，我报之一笑。

    “启禀陛下，这次奉安城内逆天之举，对手没有留下蛛丝马迹，但来人武功高强，与近卫相较亦不在话下。臣等皆猜测是楼珂所为。”右相凤司杞恭声说道。

    “容臣说一句，臣认为并非楼珂。”风清宇将目光收回，向上首看去。

    “哦？风爱卿为何如此推断？”

    “臣在边疆长大，对北方诸国略微了解。那批人定是来自闵炘，他们身上的印记虽被抹去，抓到的又尽数自尽身亡，无一活口。但微臣与他们交过手，那样的武功路数只有闵炘的皇家死士才会用。因而微臣断定应是闵炘。至于是不是他国嫁祸，微臣不敢妄言。”

    我垂眉思索。闵炘，数十年来都臣服于怀月，年年进贡，若说他们不满现状起了异心也并非不可能。只是我觉得事情并不会那么简单，如今虽然楼珂虎视眈眈，南疆亦不安稳。即使闵炘要摆脱现状，也不可能愚蠢到直接派人来刺杀怀月的帝王，若是激怒了怀月，将闵炘踏为平地只在数月之功。他们还没那么大胆子敢拿国运为注。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了，一为嫁祸，二则有可能闵炘背后有人指使。

    “风爱卿尚未痊愈，此事便交由裴爱卿来彻查那些刺客的出处及下落。一月之内必给孤一个满意的答复。”父皇沉声说道。

    “臣遵旨。”裴致远离座拜道。

    父皇进了内殿后，两相也携伴离开。

    “清，我要出宫一趟，我答应了疏桐，要将她的骨灰洒向溪流，去寻找她的故乡。”

    风清宇思忖着，半晌说道：“现在出宫极不安全，我现在新伤未愈，若是有不测，也难以护得你周全。你且将她的骨灰洒向宫里的溪流也是一样的，无论从哪里出发，都是流向同一个方向。”

    我摇头轻叹，决然道：“不一样的，我答应你，会尽快并且安全回来。你且在宫中养伤，待我回来，还我一个如初的风清宇可好？”

    他看了我一阵，见我态度坚决，无奈地颔首：“好。”

    在月央宫后殿的大花园中漫步，禁不住想起了疏桐入宫时的那个初秋，一样的石台栏影，画亭古栋，一样的曲径幽回，石桥驾波。看池中莲荷接翠，鸳鸯嬉戏，岸上紫薇纷繁，梧桐流香。

    坐上那个紫藤和杜若编织的秋千架，看那细细绿叶上相称的小紫花，看蓝天如洗。我闭上眼，在暖暖的风中荡漾，西竹推着我一浪高过一浪，高过云天。闻着淡淡的花香，我想起旧年时疏桐陪着我，为我推动秋千架，与我一起悄看云卷云舒，静听花开花落。而今，我只能凭着想象在脑中回忆她的笑脸。

    下了秋千架，站在石桥上看鸳鸯戏水，我不知道，这对鸳鸯是愿意在皇城的池中养尊处优一辈子，还是愿意在山村野舍的池塘中自在地嬉戏玩闹。脑海中不由又浮现出那个清峻挺拔的身姿，和那双温润的眸子，唇角漾起微笑。

    许久后，倚在我左侧的梅心轻声说道：“殿下，疏桐的事都料理好了，只待殿下将她带出宫了。”

    我点头：“嗯，选个日子，我就带她出宫，父皇那边我已经回好了，我在宫外的时间不会太多，在落梅庵中住些时日，让师太他们为疏桐做场法事。”

    梧雨接话道：“那我们就去吧，还是那里清静。”

    梅心看着梧雨笑道：“你这丫头，哪是说去就去的。一般的公主和妃嫔是不能在外留宿的。除了皇宫中身份极高的皇妃，平日吃斋念佛，尚可在庙里小住。就连省亲，许多都不能留宿。殿下身份尊崇，更甚那些皇妃，方才有机会，你道是出去踏青赏玩么？”

    我望着如洗的碧空，成群的鸟儿徐徐掠过，也许都在寻找自己的故乡。

    我微笑：“其实人的心若不自由，到哪里都不得自由，都不会开心。但是心情的确需要缓解，我也想留在宫外多些时日，只是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我不能毫无顾虑，父皇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我不能让他独自承担。”还有，我没有说出的是对风清宇的承诺。

    大家都陷入一片沉思中。

    忽然，只听到一阵请岁的脚步声。我朝那边望去，见岚瑛携着贴身宫女丹如往这边走过来。风姿绰约，一如从前。

    我迎过去，唤道：“岚儿怎么过来了，身上可好？”

    她许是知道我因疏桐的伤逝而难过，脸上不曾有笑意，只关切地看着我：“兮皇姐，这几日我身子也不大好，今儿才得闲来看你。听说你昏迷了近三日，现在好些了么？”

    我淡然一笑：“恍如一梦，如果只是梦，我会告诉你，喜忧参半。只是这不是梦，是真的，妹妹，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执着我的手，宽慰道：“兮皇姐，莫要伤怀，往者已矣，一切都归结于昨日，就让昨日远去，今日重新开始。皇姐不是说喜忧参半么，那不妨把握这分喜，若是疏桐知道你因她而伤怀，定然不愿的。”

    我叹道：“许多的事许多的人都不能再开始了。”

    她凝神点头：“我知。皇姐本是豁达之人，该明白不能开始，就让一切结束，死者已矣，生者只能珍重。”

    “是，死者已矣，生者珍重。”我仿佛看到疏桐对我微笑，浅浅淡淡的笑，从清晰到模糊，从亲近到疏离，直到什么也看不见，直到风清宇淡然坚定的面容在我脑中扎根。

    我们漫步在花丛水畔，这么多的丽景，也不知是给怎样闲逸的心来游赏的。

    她抬眉看我：“姐姐，这次白虎街遇刺的事，来得太突然，你可知是因何而起？”

    我摇头：“如今尚无定论，只待裴相彻查，兴许可以得知。这只是一场小小的浩劫，只要制止住了，一切都会平静，若没制止住，更大的浩劫还在后面。”

    岚瑛蹙眉含怨：“这一次幸亏两位皇姐，还有父皇都相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