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平浪静下也有暗涌”。

    又是一个秋天如期而至。天边骤然间阴云密布，向人们预示着要来暴风雨了。果然，一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已经悄然而来。（以下简称文革）

    1966年8月5号，毛泽东主席写了“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随后中央就公布了《中共中央关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决定》。紧接着，一场腥风血雨的政治斗争很快在全国范围内拉开了序幕。

    “文革的狂潮已席卷中华大地，群山为之震撼，江河为之胆寒……

    穷山沟的人们不懂什么是“文革”，不知道“文革”之风已经刮到了县城，只是听城里人回来说，某某单位成立了红卫兵组织，某某县长是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被红卫兵揪上了台批斗；某某中学校长是中统特务，被学生（学生全参加了红卫兵）五花大绑押出校门游街；某某公司书记是老右派，被红卫兵架上汽车在人民剧场门前示众……

    很快，如火如荼的“文革”烈火从县城烧到了喜鹊村。村里马上成立了几帮不同观点，不同名称，不同派别的红卫兵组织。大郎这个土包子本是个不可造就的朽木粪土，因为有爹的撑腰，也成立了一帮叫“改天造反队”的红卫兵组织，大郎自任队长，手下的红卫兵成员大都是与大郎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和几个社会渣滓。

    半斤支持儿子成立造反队，他将平时利用怀柔政策笼络的那部分人和几个追随他的党羽，全充实到造反队中，使他们都成为红卫兵的身份。当时在各派组织中，“改天造反队”的力量是全村最棒的，半斤把造反队看成是维护自己政权的重要力量。

    那时候人们认为当个红卫兵是个十分荣耀的事，红卫兵一律在左肩膀上佩戴自制的红底黄字（也有白字的）标明组织名称的红袖章。人前显得是那么的神气、体面和风光，小小的袖章是一种炫耀自己身份和抵御鄙视目光的盔甲，红卫兵袖章的潜语言可以翻译为：我是贫下中农，是保卫党中央和毛主席的红卫兵，谁敢反对我就砸烂他的狗头。反之，那些胳膊上没戴红卫兵袖章的人的品位和地位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要么是“分子”，要么是“子女”。腰粗体壮，脑满肠肥的大郎可是神气了，尾巴翘上了天，走在街上昂首阔步，洋洋得意的。越是在人多的地方，越摇头摆尾气势昂昂的好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那时的红卫兵组织是清一色的红，出身不好的人一律不准参加。红卫兵在说话、做事、走路，甚至坐着也比一般人硬邦。村里曾有个红卫兵这样大言不惭的说：“我是保卫毛主席的红卫兵，谁反对我就是反对毛主席。”

    靠边站的老书记再次受到了冲击。以大郎为首的造反队将老书记揪出来游行。罪名还是社教时罗织的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只是这次又给老书记戴上了“走资派”的帽子，人们看着老书记戴着大纸帽游街，许多人说老书记活该，谁叫他有眼无珠。当初选拔干部时，就有人提醒过老书记，“半斤不可用，阴一套阳一套的，看似嘻嘻哈哈，实际是心怀叵测，是个笑面虎。”也有人这样劝老书记，“半斤有能耐，是个人才，但一定要同他保持距离，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可是老书记不听，力排众议，说半斤有管生产的能力，用人不能求十全十美，还是让半斤当上大队长。一年之后，老书记又介绍他入党，又过了一年，半斤成为正式党员。

    老书记常对别人说，用人嘛，就要“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他能管好生产，那就由他全权负责好了。”

    半斤没有什么文化，头脑比较简单，但他知道老书记喜欢听那些奉承话，就常唱“喜”歌给老书记听，“你是老革命了，是社员们的主心骨，家有千口，主事一人，你是咱村的老领导，我们大家上面听毛主席的，下面听你的……”

    为了取得老书记的信任，半斤一方面鞍前马后“忠心耿耿”，献媚弄眼阿谀奉承，另一方面请老书记吃点喝点吹吹捧捧献点殷勤。他常请老书记到家里喝两杯，下酒菜很简单，一块咸菜，几粒花生米都行，实在没有什么就干喝，恰到好处了用了“一吃二喝三吹捧”的这一套。与老书记由上下级变成酒友关系。他知道老书记喜欢喝豇豆汤，就叫妻子擀一些送过去，有时亲自带上豇豆汤和一瓶老白干，在老书记家喝着白干，喝着豇豆汤，谈着工作——谈工作是假，拉拢是真。半斤从当大队长那天起，他就有了自己的主意——要入党，要当一把手。现在他的目的达到了，但他并不因此而消歇，他认为“一朝天子一朝臣”，不断的排除异己，清除政敌，凡是他看不顺眼的或对自己有威胁的人，一律“格杀勿论”。

    他支持儿子揪斗老书记，想借机会扩大自己的势力，争取拉拢一些中间派的人加入到大郎的造反队里，以巩固自己的政权基础。

    半斤踩着老书记这块“垫脚石”，变戏法似的当上了村革命委员会的主任。爹是主任，儿子是队长，爷俩呼风唤雨，喜鹊村成了武家的天下……

    大郎现在是目空一切，整天脖子梗梗的，常拍着吃饱了的大肚子说：“我他妈的谁也不怕，惹急了就铁棍一挥，天下太平……”

    别看大郎土里吧唧的是个大老粗，可他粗而细腻，他知道老书记当过王胜的媒人，支持冬至跟王胜，他认为没把冬至搞到手，就是坏在老书记手里，他恨老书记，找人编了个5尺多高的大纸帽子，有十来斤重，戴在老书记头上，老书记被压的抬不起头，却也不敢低头。一低头，纸帽子的顶端就触到前面人的头上。老书记前胸后背都糊着大字报，前胸写着：造反有理，革命无罪！后背写着：打倒走资主义道路当权派！

    “文革”像魔术师变戏法一样，把有些人变成鬼了——没办法，只能称他们是鬼了，被称为鬼的人，是些混世魔王，平时懒得提不起裤子，劳动落后头，收工跑前头，评分抡拳头。可是“文革”来了，摇身一变，戴上红袖章，当上了红卫兵，一夜之间就成了革命者了。

    冬至和冬强虽然出身贫民，因受爹有污点的影响，没有参加红卫兵组织。半斤一再强调，“红卫兵是保卫毛主席，政治上必须是百分之百的纯洁。”

    “文革”也给王胜的心里蒙上了阴影，王胜又提出让冬至重新考虑，但冬至态度坚决，“‘文革’归‘文革’，爱情归爱情，不应该扯到一块儿，等有了机会，咱俩就登记”。惊天动地的“文革”并未影响他俩的感情，他俩继续保持着密切的来往。村里人似乎不太关心他俩的事了，都把精力集中到派别之争和观点之争的唇枪舌战上。都把心思投入到谁是革命派谁是保皇派的大字报的互相攻击上，在这前无古人的革命洪流中，他俩随着岁月的秒针艰难的熬到了1967年的春天，也正是“文革”轰轰烈烈的时期。有人说冬至，“你是凤凰跟着乌鸦睡，何必呢！”也有人开诚布公地提醒她，“别二糊了，现在是“文革”了，你怎么还敢跟他？”

    “我为什么不敢跟他？”冬至依然没有变心，“‘文革’咋的了，‘文革’就不准结婚了？”

    王胜娘觉察到了“文革”的形式对儿子不好，他告诉儿子，“你们的事要尽快办，拖的时间长了，就吹了，你这辈子也完了。”

    王胜知道娘是怕夜长梦多，他自己也想早点结婚，但是开不出介绍信，不能登记，他也没办法。不过，他相信冬至不会变心的，他要娘不必担心，“娘，你就一百个放心吧。”

    半斤一想到冬至要嫁给王胜，心里就来火气了，就向大郎发脾气；“看你这个熊样，真没有个出息，连个冬至都搞不到手，你不觉得窝囊？”

    “爹，我是觉得窝囊，可冬至看不上我，我有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