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的亲事虽然搁浅了，女儿也老大不小了，娘又为女儿的婚姻事犯愁了。

    秀巧虽然长的身材标致，面容俏丽，但在婚姻事上却不顺当。原因是，都嫌她是地主女儿。当然也有给秀巧提前鸡胸后罗锅的主，他们都是贫农，可是，秀巧根本看不上，她说：“我豁着一辈子嫁不出去，也不嫁这样的。”

    有的五类分子人家的子弟，确实看好了秀巧，但秀巧表示：“自己本身成份不好，已经吃够了苦头，无论如何也不能嫁给五类分子人家。她说，她一定要找个成份好的人家，以此来改变自己的政治地位，争取过上平等人的正常生活。”

    秀巧还对娘和哥说过：“哥为大，妹为小，按照先大后小的顺序，等哥什么时候结婚了，她再考虑自己的事。”

    王胜对此有不同意见：“不要管我，我的事可能等到猴年马月也解决不了，不要为我而误了你的终身，要是有那样合适的人家，你就先嫁出去吧。”

    娘也同意王胜的观点，不要顾及那么多了，“咱家成份不好，不能按照先大后小的顺序办事了，你俩个还是各人管各人的事吧，谁有那样合适的就先结婚吧，早结婚一个，我就少了一份心思。”

    一个阳光灿烂而明净的日子，东夼村的这房亲戚表嫂领着一个漂亮的女孩突然来到了王胜家。当时，王胜刚吃完午饭，王胜娘见是亲戚来了，就准备做饭招待表嫂及那个女孩儿，表嫂执意不让，说他们已经吃过午饭了，坐坐就走了，“这妹子是我的邻居，”表嫂指指女孩介绍，说：“她娘病了，要到你们村来买药，正好我也想买点药，就结伴一起来了，我既然到亲戚门口了，哪有越门而过的道理，所以，我就领着这妹子一起来了……”

    从那一进门开始，王胜就发现女孩像是有什么心思。她那紧锁的眉头和忧郁的表情，让王胜看出她心中有种难以掩饰的忧伤。

    王胜同那女孩虽然也曾有过凝视，但却没有男女之间那种眼波来电和磁场相吸的感觉，王胜只是有礼貌地为女孩让座、倒水，“大姐，请喝水。”

    “别叫我大姐，我没有你大。”女孩笑着说。

    “是啊王胜，她该叫你大哥。”表嫂有意让王胜同女孩儿拉近乎，“你叫她妹妹才对。”

    “是，是，对不起……”面对这位不速之客的落落大方，王胜倒显得有些拘束了。

    几天之后，那位表嫂又回来了，对王胜家说出那天领着女孩突然登门造访的真正目的是——“换亲”。

    女孩儿家庭成份是下中农，家有爹娘，还有个26岁的残疾哥哥，哥哥在18岁那年的夏天，因为中午的酷热而跳进村边的水库里洗澡，结果刚出过汗的身子被凉水击了，本来就有风湿关节炎的哥哥一下子病倒了。后经治疗，保住了性命，却落了个90度的罗锅腰的残疾，从此哥哥再也没直起腰来。为给哥哥治病，花光了家里全部积蓄，还拉了一屁股的债，至今还没还上。

    哥哥被上级医疗机构认定为甲级残疾后，村里给予了照顾，让哥哥在饲养院打下手，帮饲养员喂猪，喂牲口，干些力所能及的轻快活，每天挣半劳动力的工分，也算是自食其力了。可是，婚姻事成了个老大难，穷山沟残疾青年想说个媳妇，那可是难上加难。但女孩儿的确是一路绿灯。因他的美貌和人品在东夼村是人所共知的。在众多的追求者当中，女孩终于爱上了一个人，经过多年的相爱后，最终还是被迫分手了。分手的原因是，为了残疾哥哥的婚姻事——

    原来爹娘知道是女孩有了心上人，也同意女孩儿的选择。后来，爹娘发现残疾的儿子在婚姻事上一直是被冷落者，从未有人给他提亲过，心中替儿子难过、焦急，难道儿子真的要打一辈子光棍吗？当时，在穷山沟里，换亲的事例虽然少，但不是没有——东夼村就有一家换亲成功的。看到邻居家换亲成功。爹娘受到了启发，也萌生了换亲的想法。后来，爹娘三番五次地做女儿的思想工作。起初，女儿不同意，后来还是禁不住爹娘苦苦相劝，爹说：“换亲有啥不好的？你有了女婿，你哥有了媳妇，两全其美。”

    娘几乎是哭着求着她，“你能忍心看你哥一辈子打光棍吗？难道你一点不可怜你哥，你好好想想吧。”

    女孩哭了，怎么办？一头是心上人，一头是亲哥哥，到底哪头重，哪头轻？她的心碎了，最后终于含泪与心上人分手了，同意爹娘换亲的计划——用牺牲自己的爱情和幸福为代价，给哥哥换个好媳妇。

    换亲，不是件简单的事，要涉及到两对男女四个人的意愿，其中若有一个人不同意，换亲就不能成功。

    表嫂知道女孩儿的底细，虽然谈过恋爱，但她洁身自爱，仍然是个冰清玉洁的好女孩儿，在表嫂心目中，她的爹娘也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为人忠厚心肠好。一旦换亲成功，不论是谁嫁给罗锅的儿子，公婆一定会把儿媳妇当做女儿看待和疼爱，表嫂受女孩儿爹娘的委托，到处打听着适合换亲条件的人家。后来想到了亲戚家王胜哥妹俩了。他觉得这两家比较合适，秀巧跟罗锅，是委屈了，但哥能娶上个美丽的嫂子，当妹的也值了。女孩跟王胜，王胜虽然成份不好，但是人长得帅，人前一站是拿得出手的好青年，当小地主婆确实委屈，但给罗锅哥哥换了个漂亮的嫂子，也是不吃亏，表嫂掂量再三，认为这两家有着互补性，换亲是“货”“货”“货”，两家乐，在征得女孩全家的同意后，才领着女孩儿去了王胜家。

    表嫂转达了女孩儿全家的意见：完全同意同王家换亲，王胜娘的态度表现为犹豫，秀巧什么也没说，只是一直噙着泪水。王胜的态度却是很明确，“我宁愿终生不娶，也决不走换亲的道路。”他对表嫂表示了谢意，“表嫂，谢谢你为俺家的事费心了，关于换亲的事，到此打住。”

    蒙蒙细雨给西山顶的松林披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

    中午收工后，王胜便到自留地，他想看看麦垅套种的玉米出的苗齐不齐，他刚刚到地里，冬至挑着水桶也来了——原来今年春天村里又重新划分自留地，经过抓阄儿，王家和武家成为相邻的地邻了。

    桑桑阵雨过后，并没有彻底解除旱情。

    由于缺雨，武家自留地种的玉米，缺苗严重，别人家都抽空来挑水润土催芽助苗，武家却不焦急，大郎本来就好吃懒做，他才不管玉米苗出的怎么样。半斤只要一杯烧酒穿肠过，总要迷糊着睡上一会儿。婆婆是裹着脚的老年妇女，很少上山，连自留地在哪儿都不知道，看来还是冬至焦急了，趁中午带着玉米种挑着水桶，准备浇水补种，想不到凑巧，遇见王胜了。

    好久没有单独见面了，两人的心咚咚直跳，心里都知道——彼此依然爱着对方，然而残酷的现实不允许两人再迷糊了，深陷情网的男女，只能忍受着漫长的分离之苦。

    王胜没有忘记就因为园边那几句简单的招呼给她带来的灾难，他不看玉米苗了，为了不再连累她，为了不使她再遭到大郎的毒打，他转身就往回走。

    “怎么刚来，就走？”冬至叫住从身边走过的王胜，“我就那么可怕吗？”王胜什么也没说，看见她眼里一片晶莹，痛苦地朝她歉意地笑笑，点了点头，就默默地走开了，王胜记住自己的保证：再不和她搭腔了。看着王胜走远了，冬至泪眼模糊，眼前仿佛又增加了一道朦胧的雨幕……

    冬月底腊月初，应政治形势所需，村里成立了毛泽东思想主义文艺宣传队（“文革”前叫俱乐部）决定演革命样板戏《沙家浜》。因为村里就王胜能担任主弦琴师。虽然成份不好，但如果不用王胜拉弦，就演不成戏了。为此，半斤专门召开了青年会议，会议上，他除了大讲演绎板戏的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