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姚好对冬至转达了王胜的意思：算了吧，自己成分不好，不打算娶了，因为他不能给别人带来幸福，只会带来痛苦，这又何必呢？希望她忘掉过去，与其哭着过，不如笑着活，最后希望她能离开喜鹊村，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到外村找个对象吧……”

    冬至完全明白王胜的心，他的心仍然装着自己，因为他没有露出拒绝的意思。此时她作为一个感情丰富的女人，幼稚地把自己比作一个“物品”，完全应该“物归原主”，“完璧归赵”，她认为自己本来就该属于王胜的女人，她决定亲自找王胜谈谈……

    五彩斑斓的霞光陪衬着夕阳没入了西山。

    田间劳作的人们陆陆续续地收工了。冬至路过村头，正巧碰见了王胜也刚从田里回来，便主动与王胜打招呼：“王胜哥，你也收工了。”

    “嗯。”王胜礼貌地应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看到王胜如此的冷漠，冬至也有想法，自己是不是在王胜心里没位置了？自己是不是有些犯贱？是不是该放弃对王胜的感情了？

    夜晚，冬至倚窗凝视着皓月，分析着王胜对她冷漠的原因：他不是变心，而是希望她到外村找对象。他还是自卑？认为自己成分不好，不忍心让她当小地主婆，这个问题，她想了好几年了，她早不在乎了，凭一个女人的直觉，她仍然是王胜心中的唯一 ——不会错的。

    末期的“文革”依然是疾风暴雨，依然把这“一拨人”当成“可以教育的子女”，依然把“这一拨人”当成劣等公民。这“一拨人”时刻要像林黛玉投靠外祖母那样小心，“不可多说一句话，不可多走一步路”。因为这“一拨人”永远受不到“原谅”二字，稍有不慎，或遭批判，或被划入“敌人”阵营。在这种形势下，冬至的日子比王胜好过多了，在“自来红”的金字招牌下，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平稳稳的生活。日子虽然单调了点，但到底成份好，政治上不受压抑，这本身就是种幸福。这种幸福是这“一拨人”永远不敢奢望的。

    王胜也是过着日出日落的重复生活，但他必须服从于“阶级斗争贯穿于社会主义过渡时间”的基本国策，必须要小心翼翼地过日子。他知道这是上天对他的安排，他必须那样，否则就意味着死路一条。

    所以，他对冬至故意冷淡，目的是为她好，希望她能对自己彻底死心，能早日有个好的归宿，至于冬至对于他的“冷淡”是怎么想的，那是她的事，他相信冬至再不会找他了，因为他已经委托姚好转达了自己的意思—— 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了。

    最近，冬至成了“名人”了，三里五村慕名而来提亲的还真不少，只是来提亲的人砍低了她的“身价”，根据她的“身价”，按照“一分货一分价”的市场原则。给她提的不是拖儿带女的就是前鸡胸后罗锅的男人，不是离异的就是丧妇的汉子，不是患有残疾的就是已过中年的老光棍……冬至一看就够了，一听就烦，统统拒之门外，在冬至心里，这些来提亲的人为她提的男人谁也比不上王胜好。她心里只有王胜，除了王胜，谁也不嫁。她告诉爹娘：“我一定要嫁给王胜，除非他结婚了，否则，我宁愿等。”对此，爹娘基本同意，但也提出质疑：“光你想着王胜，你知道王胜是不是愿意？如果他不愿意，你不成了烧火棍一头热了吗？”

    冬至觉得爹娘的话有道理：“爹，娘，我马上就知道王胜愿不愿意了。”

    夕阳撒下了一缕余光，薄薄的山雾似有似无，崎岖的山路上，冬至与王胜碰巧又对面相遇，因为前后都是收工而回的社员，冬至不便与王胜说话，只在擦肩而过的时候对王胜低声说：“今晚我在老地方等你。”

    晚饭后，王胜一直寻思着，她找我有什么事？不是一切都结束了吗？难道她又要……他不愿再想下去了，他认为想重新开始是不可能的，对她也是不公平的，她不应该再受到折腾了，她应该找个成份好的人家，从此一劳永逸。

    最近听说她拒绝了所有为她提亲的人，这是何苦呢？难道忘了自己是结过婚又离过婚的女人？难道忘了自己是有“故事”的女人了？她应该自知之明，自己不是以前的冬至了，眼光太高会误事的……从记工室回来的路上，他一直在做着选择，是回家睡觉？还是去老地方见她？他拿不定主意，就回家商议秀巧：“你说我去见她？还是不见她？”

    “哥，你快去见她吧，她一定在那儿等得焦急了，她既然是真心的，你就不应该辜负她……”

    “可是，咱家的成份……”

    “哥，这么多年了，她从来没有嫌弃咱家的成份，你还在乎什么？现在你俩都是自由人了，武家再也不会干涉你俩的事了，只要你俩同意，这事就成了。”

    “秀巧，我觉得你把事看得太简单了，你怎么知道武家再不会干涉我和冬至的事了？我告诉你，武家干涉定了。”

    “为什么？”秀巧不同意哥的看法。

    “因为武家是无耻的小人，小人的心胸狭窄，报复心强，他不会容忍我和冬至走到一起的，这一点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那你今晚怎么办？总不能让她等你一宿吧。”

    “是啊，”他忽然想起“一日夫妻百日恩”的老语，思来想去：“不管怎样，我还是去见见她吧。”

    到底是“老夫老妻”了，两人没有什么客套，一见面就切入了正题：“王胜哥，我想嫁给你，你同意吗？”冬至开门见山，单刀直入地说明了她的来意。

    “这个……你就为这事找我？”

    “是啊，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王胜坦诚的表示，他这一辈子只爱她一个女人，这个态度至死不变。他一生最怀念的是在边陲小镇的那段日子，虽然日期短了些，但他认为那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现在虽然分手了，他也知足了。关于重新开始的问题，他说，他俩的事从一开始就遭到武家的反对和报复，现在他仍坚持，一旦他俩重新开始，武家是会继续报复，这是毫无疑问的。

    “你怎么能肯定武家会继续报复咱俩？”

    “因为咱俩的私奔给武家造成了精神上的创伤和声誉上的损害，武家会永远记下这笔窝囊帐，会永远对你我耿耿于怀，好在我们落在武家手里，给了武家一个出气的机会，让武家确实报了一箭之仇。

    “武家现在对你我是静观其变，你如果能到外村找个婆家更好，即使在自己村找婆家也行，只要找的不是我，武家兴许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你一马，但如果要嫁给我，这叫武家情何以堪？岂能容忍？这必然会激起武家的新仇旧恨，而且武家是有仇必报的小人，不会容忍我们在他眼皮子底下结婚的。如果知道我们要结婚了，必然会采取行动来干涉我们，我们不会有好果子吃。所以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危险的念头，有哪样合适的人家你就快点结婚吧，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不，我不会离开咱村，我就要嫁给你，我要武家看看，我们最终还是在一起了。”

    “这又何必呢？世上优秀的男人有的是，为什么非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你说对了，我就非要在你这棵树上吊死不可，你怕武家我不怕，我与武家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为什么还要怕他们，他们有什么权利干涉我的婚姻自由，况且，大郎已经结婚了，他没有权利吃着锅里的再霸占盆里的吧，我想嫁给谁，那是我的自由，他武家就是南霸天我也不怕！”

    “可我怕，我家成份不好，我怕武家找我的麻烦。”王胜始终心有余悸。

    “你怕什么？你说个媳妇还至于犯法吗？你呀，就是太胆小怕事了，太软弱了，我们今天这种局面，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