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是熬出来的……
王胜与冬至服刑期满二年了。
王胜知道今天要出狱了。他早早起来静静地倚在铁窗前，看着那缕和润的阳光从高墙顶上伴着晨雾射进了监室，他心里很激动，因为马上就要结束高墙内的生活了，今天就可以回家了。
冬至也是今天服刑期满出狱。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老天有意这样安排，当初他俩是同一天被捕入狱，今天又是同一天刑满释放。
走出了监狱大门，两人互相凝视着对方，相对无言。二年的铁窗生活，两人都有了些改变，冬至对王胜的印象是，他较二年前显得成熟老练了，那张因岁月的磨难而消瘦的脸上写满了茫然和惆怅，长长的胡子茬显得他老相了许多。他用一只手遮罩着灿烂的阳光，怔怔地望着远方，像一个外乡人刚来到陌生的地方，正在四处张望着……
王胜如此茫然自失的样子，冬至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是自己把他害成这样，她愧疚地看着王胜的眼睛，心中有太多的话想对她说，只是难以启齿，如鲠在喉。
王胜注意到冬至在看着自己，面对眼前这位刚出狱的女刑满释放分子——昔日的心上人，他只是回应性地看了冬至一眼，迅速移开了视线，下意识地凝视着那远方的蓝天。当王胜回转视线时，见冬至由原来站在他的侧面与他形成了面对面，“王胜哥，咱们走吧。”
王胜这时才注意到冬至那憔悴的脸上也是神色忧郁，流露出对这个世界的陌生，看得出，这个当年曾经是阳光灿烂的女人，久经风霜之后，如今也变得成熟稳重了，他知道，作为女人，她太苦了，他觉得很对不起她，如果从一开始，他就不进入她的生活圈，也许她就不会有今天了，他觉得是自己害了她……
二年来，两人虽然在同一个监狱服刑，但是男女分监服刑，平时很少见面，偶尔见面了，因为狱中有严格的纪律，也不能随便说话。现在好了，两人自由了，可以随便说话了，但两人都不知道该向对方说点什么，也不知道该从何处谈起……
两人背着行李包默默地走在监狱门前水泥路上，彼此的沉默给两人带来了莫名其妙的尴尬。王胜忽然觉得饿了，也很想请冬至吃顿饭，只是不知道冬至肯不肯赏这个脸。他以试探的口吻征求了冬至，“冬至，同你商量件事行吗？”
“什么事？有事好商量。”冬至很爽快。
“我想请你吃顿饭可以吗？”
“你请我吃饭？”冬至有些激动。
“是啊，不愿意就算了。”
“愿意，我当然愿意。”冬至一把抓住王胜的胳膊，“走，王胜哥，我跟你吃饭去。”
两人刑满释放后，沐浴着温暖而绚烂的阳光，第一次抬头认真地望了望湛蓝的天空，尽情地呼吸着高墙外的新鲜空气。
离开水泥路要往柏油马路插得时候，身后传来了刺耳的警笛声，两人不约而同地回头一看，一辆三轮偏斗摩托车从身边飞驰而过，偏斗里铐着一个耷拉着脑袋的家伙。警车在监狱门口嘎然而止。这时，两人才看清楚了被押下偏斗的带着手铐的犯人不是别人，正是大郎。
两人怔怔地看着武警押着大郎走进了监狱的大门。两人面面相觑，怎么回事？大郎犯了什么罪？两人发觉大郎看见他俩了，因为刚才大郎在跨进监狱大门的那一刻，曾转回头朝他俩望了一眼……大郎什么时候进的监狱？在哪个监狱服刑？来这里干什么？两人什么也不知道……
顺着柏油马路，两人进了县城大街。
湛蓝的天空，白云飘浮，阳光明净。宽敞的县城大街——他俩最熟悉不过了。二年前，警车载着他俩就是经过县城大街去监狱的。那时候，街旁梧桐树刚抽出细细的歪歪的枝条，枝条上挂着几片瘦弱的叶子在风中无力地摇荡着。二年后的今天，梧桐树长高长粗了。阳光把毛茸茸密匝匝的梧桐叶子照的透明发亮，在绿晃晃的和风中沙沙作响。此时两人觉得高墙外的空气是如此的清新，两人深深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轻松地漫步在街旁的人行道上。王胜知道自己囊中羞涩，下不起大饭店，领着冬至走进了巷头一家小饭馆。王胜看好了靠窗的一张空桌，“这儿挺好，就在这儿坐吧。”他让冬至先坐下，顺便看着两人的行李包，自己到了柜台，“喂，同志，有面条吗？多少钱一碗？”
“有，一毛钱一碗，”服务员回答说，“同志，你要几碗？”
“来四碗吧。”王胜付了四毛钱。
不一会儿，服务员将四碗热乎乎的面条端了上来，“两位请慢用，”然后含笑而去。
桌子中间放着一把没有盖的空茶壶，壶里插着十几双筷子，王胜抽出一双递给冬至，“来，吃吧，今儿我请客。”
“谢谢你。”冬至伸手接筷子时，眼里噙慢了泪水，“让你破费了。”
“别客气，这是咱俩获释后吃的第一顿饭，也是我第一次请你吃饭，一定要吃饱，我先要了四碗，吃了不够，再叫服务员上……”
“冬至没有动筷，心里难过地吃不下，觉得是自己连累他坐了二年牢，自己本来就欠他的救命之恩，现在又欠了他一笔孽债，该如何偿还，怎么个还法，还有机会吗？
“怎么不吃啦？想什么呢？”王胜已经吃了半碗面条了，“你是不是不愿吃面条？要不，给你换点别的饭？”王胜明知道她喜欢吃面条。
“不不，不用换，我愿意吃面条……”
吃完了面条，王胜找来两个水杯，倒了两杯开水，“来，我们以水代酒，共同庆祝我们刑满释放。”两人高高举起了水杯，碰在了一起……
冬至没想到一出狱就能同王胜一起吃顿饭，她百感交集，悲从心来，终于禁不住潸然落泪。王胜不忍心看她落泪，将脸转向窗外，默默地看着街上的来往行人……
“王胜哥，你回家后有什么打算？”冬至抬起湿润的眼睛看着王胜。
“我能有什么打算？”王胜转过脸来，不禁黯然神伤，“过一天算一天吧。”
冬至久久地凝望着王胜的眼睛，“你没有听懂我的意思，我是问你……”她欲言又止，脸上毅然飞起少女般的红晕，灼热的目光把王胜看的有些不自在。
“干吗这样看着我？不认识了？你还是你，我还是我，咱们仍然是一个村里的邻居，一个队上的社员，你说是不是？”王胜知道她想问什么，故意装着没听懂，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是，是，你说的对。”冬至一脸的茫然。
女服务员过来收拾碗筷，一边用抹布擦着桌子，一边端量着这一对男女，觉得有些怪怪的，怎么能以水代酒碰起了杯？两人碰杯时，女的为什么眼泪汪汪的？男的为什么表情那么痛苦？他俩是夫妻？还是情人？女服务员从忙碌中投来了诧异的目光……
出了小饭馆，踏上了回家之路。路上，新绿如烟，把旷野染成翠碧，清风拂面，让人心情轻松。看那一座座荒山，一条条河流，一个个村庄，一切如昨天，没有大的改变，改变的倒是他俩，以前只要两人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而今却无话可说了，似乎有些陌生了，“王胜哥，我想问你个问题。”
“什么问题，说吧。”
“你不恨我吗？”
“这是什么话？我为什么要恨你？”
“因为我连累了你。”
“你没有连累我，有些事，是我自找的。”他看了一眼冬至，“再说，事情都过去了，不要再提了，也不要再想了……”
“王胜哥，你能做到再不想咱俩过去的事吗？”
“这个……能！”王胜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