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思索班主任跟我说的话了，“也许他是对的，我的辩解不过是一种为自己和初晓露辩护的强词夺理。”我想，现在，我可能是爱上她了。三两天不见，我都要忍受如饥似渴地相思之苦；这是违背我的意愿的。在父母辛辛苦苦供养我上学期间，我必须好好学习，报答他们；除此而外不应多想。况且，像班主任告诫我的一样，我的爱情会有什么结果呢？只要瞧瞧自己的长相，想想自己的出身，我就明白自己的爱恋不过是一种单相思而已；我家境贫穷，个子矮小，相貌又丑。她呢，年龄还小，思想虽有些超越了她的年龄，但感情还不稳定，还不到选择生活伴侣的时候。因此，初晓露对我的友好不过是同学间正常的感情罢了；她不会喜欢我的。我若沉溺于对她的爱情不能自拔，那么最终受伤的会是谁呢？

    我必须悬崖勒马，防止自己深陷到爱情的泥潭里去。

    我开始躲避初晓露。这使初晓露看上去有些苦恼；她惯常沉思的表情里流露出一种忧郁；可是她并不问我不理睬她的原因，这省却了我的麻烦──否则，我如何向她解释呢？可是，这也让我很痛苦：初晓露会不会怀疑在哪方面对我做错了什么呢？这样对她是不公平的。

    我的疏远给了申鹏一个机会。

    申鹏本来是个十分活跃、喜欢结交的人，因为他出身好、家境富裕、经常施舍一些吃的和用的给别人的缘故，班里有一大批穷男生喜欢围着他转；有的同学甚至愿意给他洗衣服，借此牢固与他的关系；他却因此满足了虚荣心。他开始讨好初晓露，她对他让了步，他们之间的交流多起来。这让我难以忍受，我开始嫉妒他们。于是我让班主任将自己的座位调到教室后面去；班主任似乎喜欢我这么做，并照我的话给我调了座位。可是，我没想到的是，申鹏却被调到了我原来的座位上，距初晓露隔了一条过道；这加剧了我的痛苦。

    “初晓露能对他怎么样呢？她本来对他没有多少好感；况且，这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距离远了，不几天我就会把她忘了。”我安慰自己。

    可是，我却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减轻任何痛苦；相反，我的痛苦与日俱增。我没有办法忘记她，也没有办法不看见她；即使不是有意我便看见了她。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初晓露跟申鹏说话的情形和跟我说话时的情形一样，我猜想着里面的辛辣和温柔，嫉妒之蛇无情地啃噬我已受了伤的心灵。我极力装出笑脸，即使在申鹏面前也一样；我不愿意别人看出我有心事，否则我会背上另一重压力。于是我掩饰自己的努力又加剧了我的痛苦。因为我不得不让自己时时保持精神的紧张，否则我的痛苦会流露出来。尽管这样，我仍然心猿意马，常常对别人的问话答非所问。

    课余，我尽量走出教室，让自己离得她远点。到下午的课结束后，我便到楼下茂密的花丛中去，或者走出校园去，让熟人看不到自己，歇歇神经。

    我感到孤独，于是开始想念父母。我不知道父母是不是在想我，我担心他们把我忘了。哪怕他们忘记我一分钟，也让我倍感伤痛。“可是父母显然不时时在想我，他们有他们的劳动，有他们的交往和活动呢。”我想；这加重了我的孤独感。我认为人人都应该是难受和痛苦的，因为人人都有那么多事需要应付，人人都要背负那么多体力和精神上的负担；“所以，那些成年人个个都独来独往、匆匆忙忙。”我想。因此我痛苦之外又加了害怕，我担心自己的痛苦和孤独永远都解除不了了，担心这种痛苦和害怕会把我折磨疯掉。有时我看到一群嘻闹的、无忧无虑的孩子，便自言自语：“一群小傻瓜！现在这样快乐，不用几年，就像我一样，有你们受的呢！”

    我开始精神恍惚，对一些自然和生理现象开始表示怀疑；开始思索初晓露对我表述过的关于生命进化和两体繁殖的理论。人不过是由非生命的物质进化而来，生命终结时便化为泥土，可在有限的生命里为什么要为爱情所累、受情感折磨呢？

    晚上，我在绝望中沉沉入睡；在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恶梦以后，我的脑筋总算得到了稍稍的休息。但是，我的轻松往往稍纵即逝，我接着便会感到极度恐慌：因为我又要开始一天的痛苦了。

    课外活动时间，我会到城外去；我们学校位于城郊，到城外不用很长时间，在城区附近有一块杂草丛生的荒地；这里原先有人耕种过，一条灌溉用的石砌的水沟垂直于城东环路绵延西去；现在，田地和水沟都被废弃了，只有沟边的一排桑树在极其旺盛地生长着。平时，此地无人光顾，但却成了我的好去处。我喜欢沿着水沟走走，掉掉眼泪，洗刷一下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