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漫无目的地走着。路上的行人从我身边急匆匆地擦过，他们各人有各人的事情，谁也没有注意到我。一个小时以后，我居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到了城郊的一个小村子里。此时，我彻底绝望了。一个小时以前，我向初晓露表白了自己无怨无悔、义无反顾的决心；现在，我才明白那时的满不在乎不过是十足愚蠢的自欺欺人。我比以前心情更糟糕；我不知道前面的路该怎么走；我感到困惑和迷茫；自己给自己堵死了路，我恐怕再没有机会了。

    一方面我想：现在回头幸许还来得及；去找到她，收回自己刚才说的话，收回毕业后十年里不会骚扰她一回的话，说愿意跟她顺其自然地继续交往。一方面我又禁不住蔑视自己：别傻了，那样她会让她看不起你的，倒不如先忍受短暂的阵痛，让心灵先解脱和歇息一下，以后再作打算呢！

    我从下午走到天黑，从一条自己从没走过的不知名字的街道又绕回到城里。那时，天已经黑了；我没有想去吃晚饭，我吃不下，也不觉得饿。我路过一家影院，于是从熙熙攘攘正检票的人群里混进去，试图调解一下坏透了的心情，可电影开演后银幕上生死离别和打杀格斗的镜头让我难以忍受，所以我在里面没有逗留多久便出来了。我走过朝圣街和跃河街，后来我回到靖邺路。我一度曾经很喜欢这里，在这里散步、徘徊和锻炼；现在却丝毫找不到原来的感觉。我刚刚走过一盏路灯，这时从路边一家酒馆里窜出一名醉汉，当胸给了我一拳，嘴里还叫嚷着：“还认识我吗？”我刚想还击（我料定自己不是醉汉的对手，可我忍受不了这侮辱）；这时从酒馆里跑出来另一个人拦住我，给醉汉讲情说：“他喝醉了，请不要见怪他吧。”说完把醉汉拖回了酒馆。

    “就这样白挨了一拳吗？”我傻傻地笑笑，然后委屈地流下了眼泪。

    我折回郊区。就这样，我沿着城市和郊区村子的街道和胡同胡乱地游荡到晚上约十一二点钟，那时路上已没有多少行人，后来我所在的那个区的路灯也都熄了，我才想到回学校去。到达学校的时候，门已经关了。“看来我必须在外面过一夜了。”我想。

    我回到刚刚路过的一家亮着灯的工厂门口边，在那儿坐下来歇歇已疲倦了的脚肢。后来我睡着了。

    约夜里三四点钟，不知是因为夏天蚊虫叮咬，还是身边有人在瘆人地低语，我醒了。我看见在距我不到两米远处面对我坐着一个人影，那人蓬头垢面、破衣烂衫，嘴里不停地咕哝着：“疯子、疯子──”

    我吓坏了。我跟疯子一起度过了一夜，而且疯子把我当成了疯子。我觉得自己与疯子无异。我想躲开他，于是站起来轻步疾走。可是疯子也站起来尾随其后，紧跟着我。不论我走得多快，疯子始终与我保持一小段距离；我们一前一后象两个幽灵。我心砰砰直跳，生怕疯子象传播瘟疫一样将他的疯病传给自己，于是不顾夜黑人稀、道路生疏，也忘了刚刚经历了完整一天的旅行后腿脚的疲劳，我甚至听不到路边老鼠“吱吱”地叫声，只顾奔跑，最后费了很大的劲才把疯子摆脱掉。

    我终于在担惊受怕中熬到了早晨。

    “初晓露，你知道我在外面度过的这一夜吗？你是不是还在香香甜甜地做着梦呢？”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