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一切都已经看开了。
我变得不再像之前的那样多愁善感,也不会看到一只小鸟都会忍不住向往自由的飞翔。更多的,是对这片光景的珍惜。
我安分了很多,可是却依然没有让太后对我放松警惕,正如我料想的,太后又将我软禁起来,依旧是北三所那不见天日的小屋子,也罢,竟是释然了。
珍妃又变成了珍小主,我已经没有心思再给那些讨人嫌的嬷嬷们打赏了,你们的态度,我无所谓了,不是么?我只有不到八个月的时间了。
寒风依旧凛冽,拂过面颊,把我的脸刮得生疼。梅花也开始飘落了,一瓣一瓣,一蕊一蕊,就像是温润如粉红的雪,浸透了整个冬季。
不久,浓浓的阳光又把这满天的雪景敷得饶有韵味,暖暖的,很舒服。
“小主看上去不错。”是月露。载湉让她跟着我一起来。
“是吖,春天要到了,万物将复苏焉。”我懒懒地伸了懒腰,大大地打了一个哈欠,准备往屋子里走去。一个月,多么快就过去了,而这一个月里,亦是孤独寂寞的。
“还早着呢,娘娘还有足够的时间来看这些梅蕊飘落。”她的语气,或悲或喜。我的目光没有向她投去,难道她也看出了我眼中的留恋与恐惧么?突然觉得有些可笑。当初的易秋水,现在,如今,此时此刻,已经完全消失了。我是珍妃,他他拉氏珍儿,光绪皇帝的宠妃,载湉今生的最爱。
又到了夜晚,我却已经不能去御书房的屋顶看雪了,然而仰望天空的习惯却是没有改变的。我总妄想着拨开天上那层厚厚的浅灰色,可是我不够高大,够不到那灰蒙蒙的天空,便见不到月朗星稀。
单薄的肩膀上被披上了一层棉袄。
“现在还是冬天,穿这么单薄,不要命了?”这语气,这声音,这气息,我深深地怔住了,甚至忘记了转身。
“怎么,久了不见,忘了自己的男人的么?”男子的话充满戏谑,可是在我看来却是这般温柔,这般亲切,这般动人。我猛地转过头,把脑袋沉沉地砸在他的怀里,不停地啜泣,然后变成大哭,最后变成呜咽。
“傻丫头,想我没有?”他拂着我的额头,轻轻说道。
“没有。”责怪着眼前的男子这么久没有来看我,赌气地回答道,小嘴不由地撅起,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真的没有?”男子有些沮丧地问道第二遍。我却不做声,静静地把头埋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如顶天立地般成熟的心跳。
有些惊诧地望着眼前的男子。“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什么?”他原本想要装傻充愣,但一对视上我坚定的目光,便是不再狡辩,有些苦笑地说:“果然还是瞒不过你。”我没有做声,静静瞻仰这眼前这个男人,静静地听他讲述一切。
“什么?!”甚至有些不敢相信,纵使这是他亲口说的。
“嘘!”他做了一个闭嘴的手势道:“傻丫头,你瞎嚷嚷什么,这是秘密,让别人知道命都没了。知道么?”
“可是,之前,一切?都是……”没有等我说完,他灼热的唇已经封上了我蠢蠢欲动的嘴。
那么炽烈,那么强硬,又那么用情,那么温柔。
“但是你为什么连我都不告诉。”我有些生气,他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告诉我,让我像别的傻瓜一样相信着。
“怕你穿帮吖。”他说着,在我脸上沉沉地揪了一下,有些小疼,但是沉沉却也温柔。
“可是,那些药呢?李莲英,呸呸呸,李安达给你的药呢?”
“想知道。”他的目光凝视着我,眉角微微上扬,充满了戏谑。
“想!”我像小鸡啄米一样用力地点点头,突然,他的手横揽过我的腰身,向远处飞去。
养心殿。案堂上的盆栽,昏昏欲睡的歪斜在那里,早先碧绿的叶子已经枯萎泛黄,没精打采的,如同渴睡人的眼。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我不解,他却不作声色,直直望着那些盆栽,我见识到了一些端倪,走近一看,发黄枯萎的叶子根部已经腐烂地不成样子,而盆中的土壤,散发着难闻的苦药味儿。但是距离很小,必须要凑得很近才能闻得见。
明白了原委了。他把那些药全部倒在了这些盆栽里。我傻愣愣地望着他,有些搞不懂他了。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我不高兴的样子很容易被载湉察觉,他过来轻轻吻过我的额,转而把我抱在怀里,“傻丫头,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在这深宫,知道得越多,就越难走。”
“嗯。”我静静地被他抱着,暖暖的,不再说话,多么美好的时光啊。我相信这个男人,无论他做什么,他是爱我的,他是为了我好,我一直这样想着。
他竟然就,这样把我从北三所“劫”了出来,又送了回去?太后的眼线看不到么?
储秀宫内
垂帘的后方,弥漫着鸦片的气息,整间屋子都是大烟土的烟,老佛爷捧着烟杆,嘴里吐着鸦片烟的圈圈儿,眼神若即若离,似乎该有着什么打算。
“此话当真?”良久,太后重重地搁下手中的大烟管说道。
“是的,太后。”这个看起来瘦小却精干的宫女,眼神却是异常的犀利,似乎还有一种不易察觉的……
“真是放肆!”太后拍案怒道:“这个皇帝,简直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看起来,她对皇上的行为举止早已经有了很大的意见,而如今,于她而言皇上的行为是变本加厉了。
小宫女在一旁煽风点火道:“那要不要奴婢传老佛爷懿旨,处死……”小宫女话音未完,便被太后打断,“先不急。我倒还要看看,这两个还有什么大的能耐,珍嫔……那是早晚的事。”太后目光坚定,没有迟疑。
小宫女并不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只是单纯的看到皇上把珍嫔接出来了。
不过,这个小宫女是谁?怎么在老太后的面前这么吃得开,还轮得到她决定我的死活?而老太后却也对她,不同常人?
“月露,你帮我查查这个叫做茹娇的宫女,看看她是个什么来头。”太后会派眼线盯着我,难道我不会反追踪么?未免太小瞧我了。
月露一脸疑惑的样子,但是也只得去查,却是得到一个让我有些意外的答案。
晚间,月露回来了,我急迫地询问关于那个“小宫女”的事情——“什么?是大公主?”
“是,荣寿固伦公主,乳名茹娇。”大公主乳名茹娇?这倒是头一回儿听说,大公主荣寿,文献资料从没记载过她有乳名的啊,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弄错了?
月露十分肯定说着,当时也觉得奇怪,这个名为“茹娇”的小宫女怎么能够自由出入皇宫呢?待到轻功追出,这个小宫女径自进了大公主府,穿戴整齐再出来,月露仔细一看,茹娇,大公主,这分明就是一个人嘛!再仔细想想,除了大公主和李莲英,这普天之下还有谁能跟着老妖精,这么亲密呢?
这个大公主,消失了这么久,果然还是不肯放过我的。
却也无妨。换做是我,我也不敢保证,再这么好的男人面前能够望梅止渴。“罢了,她想如何便如何吧!我累了。”说完转身,却没有朝着床的方向走去,而是出了屋子 —— 比起睡觉,或许出去透透气静静更好,这间屋子,依旧让我感到无比压抑。
可我离了那,又该去哪里?皇宫之大,却无容我之处,真是可笑。我想喝酒了,从来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想把自己灌醉。于我,醉,等同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