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伊薇娅是在同梵涛去西南边野的旅途之中，伊薇娅的故乡弥透着湿润水气，一如初妆嫣红。

    我记得那天我和梵涛赶了许多天的路，走过了穷山恶水之后突然眼前出现了桃花十里，寻着香气就那样一步步烂漫在山林里。

    我和梵涛给婴儿取了个名字叫梵才华，小才华好像也被粉红色的桃花香气迷住，没有了往日的嗜血，深黑的眸子静静地。

    等我们走出桃花林，一身都湿漉漉的，这时我回头就看见了伊薇娅。她穿着轻薄的衣衫，雾气昭昭，风在摇，她在飘。她捋了捋发梢，对我淡然一笑。

    我错愕不知心在何处飘渺，我傻傻地说了一声你好。

    她提着篮，莲步缓佻。我咬着唇，不敢声嚣。她甩着水袖，青葱玉指点破晨阳晓。我瞪着呆眼，无神漆珠望穿秋水遥。

    她凑近，鹅暖晨光，映芙蓉面娇。她擦身，幽沉暗香，绕杨柳腰俏。她走过，我回头盼，梵涛你为什么打我？

    姑娘越走越远，我若有所失，跟着梵涛继续前行。梵涛让我莫迷皮囊，我掩饰为欣赏。

    前方的小镇子让人着迷，有酒有菜有温床。这座秀巧的镇子依旧是桃花携水的美，我站在石桥，桥下水映天，桥上天接水，偶有桃花三两瓣顺着水流飘上天。

    又常有挑担脚夫从桥上过，吱吱扁担压弯一波清澈。从远处传来马蹄声，嗒嗒踏碎一地落红。有游人撑伞而过，明明是晴天却偏能落下雾水，落下心神。

    鱼跌于粉，船行于碧。是撑筏的小娘子轻软的歌唱，是打渔的汉子雄壮的撒网。我倚着石栏冲他们乐，他们托飞过的燕子衔来微笑。

    我也撑起伞，行走在长着青苔的巷弄里，檐下时水珠滚落，壁上却回响着轻软的歌声。我缓缓地行，却还是发出了碎碎的响声，声音打透巷子拐了几个弯消失在某个孩童的欢声中。

    我闭着眼，跌跌撞撞地行走。再睁眼时看到长着铜绿的门环，我鼓起勇气叩响门环，门里竟然是那位姑娘。

    我说，姑娘，再见到你真好。

    姑娘说，进来坐坐吧。

    姑娘的院陈放着些草木，在偏角还围了一圈鸡舍，小鸡啄着小米。东墙植着一排芭蕉，蕉叶挂着水珠，水珠闪着亮光。

    青石板路直通里屋，捥起纱帘就闻到茶味浮旋。姑娘给我沏茶，我却哪有心思喝。淡淡地阳光从窗阁里洒进，屋里明暗不定。姑娘收拾着房间，她的身在影中百转千回。

    待一切收拾妥当，姑娘坐下和我攀谈。

    姑娘说，我叫伊薇娅。

    姑娘说，我会煮楠香茶。

    姑娘说，你怎么不说话。

    姑娘说，你怎么脸红了？

    姑娘说，……

    姑娘和我说了好多话，但我只记得这些了。

    我回到客栈，把诸多见闻告诉梵涛。

    梵涛喔喔喔的应付我，一边给小才华换尿布。小才华咧着嘴冲我笑，我朝他作鬼脸，他的瞳孔突然扩大撑满整个眼眶。我知道他是生气了，没有再逗他。

    我希望能在这个小镇呆久一点，但梵涛说要快点赶去西南，快点治好小才华。

    西南有什么好的，苦野之地，边陲之壤。寡颜色，少风景；多山精，繁水怪；缤恶兽，纷凶草。

    我愤愤不平回到自己的房间躺下睡眠，待梵涛把我喊醒时，已经是天黑灯火明。

    梵涛说，看来我们还要在这呆上一段时间了。

    我问，为什么。梵涛让我自己去看看。

    我走在街上，空荡荡的，只有灯火闪烁，不见人行兽走。我这才想起来，客栈里的老板和小二也不见了。我有一丝惧怕，匆忙来到伊薇娅家，闯进去才发现伊薇娅正在喝茶。

    我心道万幸，却又猛然惊醒。

    我问，他们呢？

    伊薇娅反问，什么？然后又恍然大悟说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么？

    我疑惑，然后隐约记得伊姑娘在白天跟我说过些什么。我摇头说，我不记得了。

    伊姑娘放下茶杯，叹道，怎么遇到一个傻小子，我告诉过你的啊。

    伊姑娘重复白天说过的话，我听的惊讶不已，这种震惊丝毫不亚于初见伊姑娘。

    镇子名叫无业。在许多年前，这里曾是一片荒芜，后有大贤仙师伊子朗封浑沌兽于此，守印人伊家世代居住在此地。

    浑沌兽在封印之下仍然可以通过法力演幻城池，生化生灵。但是，封印之威不可欺，夜幕来临之初，便是变化失效之时。

    原先演幻出来的城池也会消失，但年深日久封印之力渐弱，城池这等死物渐渐凝结出来。伊姑娘预感封印松动，一代凶兽或许就要为祸人间。

    我记得师傅说过，有裂痕的封印就等于有裂痕的鸡蛋。

    我把诸多事宜对梵涛说明，梵涛与伊薇娅商论如何在封印没破之前就扼杀浑沌兽。但伊薇娅翻遍典籍也没有找到杀死浑沌兽的方法。最后伊薇娅主张加强封印，拖迟浑沌兽的出世时间。而梵涛则主张用武力直接击杀之。

    他们都没有问我的意见，因为那时的我什么都做不了，法力低微，力量弱小。我抱着小才华喂他喝鱼血，腥气的鱼血小才华喝的格外开心，我则时时欲呕。

    就在他俩争吵不休的时候，小才华咿咿呀呀地念叨着不清不楚的词句，像是在唱歌又像是在哭泣。我眼前的桌子突然扭动了几下，消失掉了。

    小才华继续念着，我眼所能见的东西如粉尘一般涣散。

    梵涛最先明白过来，伊薇娅则是听了我的解释之后明白的。小才华的不化巫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被激活了，这股不成熟但却让人窒息的力量把浑沌兽所幻化出来的城池摧毁的一干二净。

    我们傻站在旷野之上，四周清风明月相偎，时有蚊虫飞鸣鼠蚁过境。清凉的月光从枝枝丫丫的叶缝中透出来，整个荒野被镀上了一层瑰丽的光景，画面有点美，让我有些醉。

    梵涛与伊薇娅却没有欣赏风景，他们所入目的都是那些泛着紫气的封印符号。他们游走在树木草丛之间探察符号的完整性，而我则抱着小才华坐在树梢，看着月亮挂在山尖。

    旷野只有黑色的山，白色的月，其他的就只剩一片安静了。

    风向小才华汇聚，云向小才华靠拢。风云变色之迹，紫色的封印符号一点点零落，光点斑斓的美却又是我们最不想见到的恶。

    浑沌兽终于冲破了封印来到人间，山头已是万籁无声。通红的浑沌兽四翅划清白之气，六足踏浮游之虚，缓步向我行来。

    梵涛和伊薇娅都失了颜色，我所见的是一片火云席卷，我所听的是含糊不清的喝令。

    伊薇娅撑起一轮满月，射出一道扭曲的金色光华。火海与金色的印记之箭相碰撞，金色的印记扩散开来，如同是一道网兜住了火海。我心安之时，火海净化了印记再次向我扑来。

    我睁着眼打算看着自己死去，火海在我面前那么的近，然后就是嘶嘶拉拉的声响。一道水波屏障在我面前亮起，水火对决之下是蒸汽迷朦。

    浑沌兽扇动着翅膀，遁入黑夜。我隐约听到一些歌声，来自遥远。

    我抱着小才华从树上下来，小才华对我直乐，我战战兢兢地把小才华交到梵涛手上，然后找了个水沟把尿湿的裤子洗了洗。

    伊薇娅看着我，不断的笑，我猜她一定知道了。再看看梵涛，他躲躲闪闪的目光，他一定也知道了。气氛好像有些尴尬，于是我尝试着傻笑了一下，然后所有人都笑了。

    下了山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