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他继续能听见枪声和黑柳的叫骂声。
赖英得冲上山坡的时候，枪声便停了，黑柳的叫骂声也随之消失了。
“黑柳，我的好兄弟呀！”赖英得叫了一声，便跪在了坡地上。
这时他看见乌云寨“醉芳楼”的方向燃起了熊熊大火。
黑柳带着几个兄弟，无路可逃，躲进了“醉芳楼”巷子后面的油坊里，鬼子很快包围了油坊。
黑柳知道这次无论如何是无法逃脱了，他便一边叫骂一边射击。他下山的时候，并没有带足更多的子弹，很快子弹便用完了。
鬼子嚣叫着一点点地向油坊接近。
黑柳把油坊的门窗都关了，在屋里他跺着脚骂：“操你妈，小日本。”
鬼子开始砸窗砸门的时候，黑柳非常平静地冲几个弟兄说：“想咋个死法？”
几个弟兄说：“只要不死在鬼子手里，咋死都行。”
黑柳听了这话，便开始沉着冷静地搬倒一桶桶豆油，豆油畅快地流了出来。
黑柳站在油中，他先点燃了自己的棉袄，然后怕冷似地就坐在了油中。
几个他也纷纷学着黑柳的样子，点燃自己的棉袄，火便着了起来，搞个油坊也随着着了起来。
黑柳和几个他嘶哑地破口大骂：“操你妈，小日本……”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油坊燃成了一片火海。火舌吞噬了他们的叫骂声，大火映照着乌云寨通红一片。 、
杨素琴站在窗前一直听着那枪声和叫骂声。后来他看见了油坊燃起的大火，那火似乎不是从油坊里燃起的，而是从她的心里燃起，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从里到外畅快无比。
她心里嗷嗷叫着，从没有这么舒坦过，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激动得泪流满面了。
火光中，她看见杨协秋一身戎装向自己走来，杨协秋走得坚定沉稳，皮靴踏在地上发出“咔咔嚓嚓”的响声。
杨素琴觉得自己快把持不住了，她一阵晕眩，自己似乎变成了一缕风投进了杨协秋的怀抱，杨协秋用 双手搂抱着他，像托举着一片云，杨协秋打马扬鞭带着他，向远方驰去……
猛然间，他从幻觉中清醒过来，杨素琴冷笑两声，抬起手刮着自己的耳光，嘴里咒着：“想他干啥，我是婊子了。”
杨素琴打完自己咒完自己，便换了个人似的，她听到火海中黑柳几个人沙哑的咒骂声，后来那咒骂声就弱了下去。
杨素琴这次闻到豆油燃着后散发出的很好闻的气味，那气味弥漫了搞个乌云寨。
杨素琴抬起头的时候，她从“醉芳楼”的窗上看见了天边燃着两颗星，那两颗星高悬在澄澈的夜空中。
杨素琴心里突然很感动，自己要变成一颗星儿该多好哇。杨素琴张开了手臂向前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她把房间的窗子彻底推开，身子便悬在了窗口，她一直盯着那两颗星，恍似自己已经融进了澄澈的夜幕中。
杨素琴张开双手，像鸟似地飞了出去。清冽的空气快速地从她身旁掠过，她的身子向上挺了一下，她觉得自己已经触摸到了那冰凉而又明亮的星星……
第二天清晨，乌云寨的人们看见焦糊的油坊和和几具模糊尸体冰冷地横躺在清冷的晨风中。
人们都没有流露出惊奇和不解，在这样的乱世，多几具尸体再正常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