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床上，展开《找报》，双眼落在二手房信息栏，瞅着第一个客户的电话拨过去：“邱先生吗？你是不是有一套房子要卖？”

    “是啊，你在哪里看到的？”对方问。

    “在。。。。。。这叫什么报纸，”丁大为故意翻动报纸，好像在找报头，“喔，《找报》，《找报》。这报名很有趣。”

    “你真心想买吗？”对方问。

    “不买我打电话干什么？”

    “想买就三十万。”

    “三十万？你是二手房啊。多少钱一平米？”

    “九十平米带装修，你自己算吧。”

    丁大为正要装模作样的算账，见母亲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疑惑的望着他，便结束谈话道：“太贵了。”

    “你要买房子啊？”吴家秀欣喜地问儿子。

    “不买。”

    “不买你打听什么？”

    丁大为一时语塞。怎么跟母亲说呢？这都是李家驹的高招。为了在客户眼里造成《找报》影响大、读者多的印象，李家驹要求每期报纸出来后，业务员要冒充消费者，互相给不同区域的客户一一打电话。丁大为忠实执行李家驹的指令，白天忙，晚上就在家里打。这事跟母亲是说不明白的，而且不好开口，内心里他总觉得这么做有点不地道，可李家驹说这是营销手段，所有的商家都在借助明星之口吹嘘，我们何不借自己的口吹呢？又和自己的利益息息相关。

    “只听你在电话里说，一会儿买这样，一会儿买那样，你蛮有钱呐？”吴家秀一般不问儿子在干什么，因为他说了自己也不清楚。可这要花钱的事，她憋不住要问个究竟。还有，儿子这些年，到底赚到钱没有、赚了多少，也是她想知道的。他在家里说没钱，电话里却老说要买这买那，难道对娘老子也藏着掖着？

    丁大为苦笑：“妈，我没钱，都不买。我这是工作。”

    “工作？打电话买东西也是工作？”

    “是啊，这叫市场调查，只问不买。”丁大为灵机一动，巧妙地搪塞道。

    吴家秀满腹狐疑地望了儿子一会：“反正搞不清你的事。不过，买什么大件东西，要商量大人，不要滥花钱。”她对儿子还是信任的。

    “是的是的。”丁大为只想把母亲早点打发走，自己好打电话，“我滥花钱，会住这里吗？”

    吴家秀要儿子把西装脱下来洗，丁大为觉得不脏，吴家秀捣啐道：“还不脏！过年穿的衣服，满身油斑！”又劝儿子：“你有钱，别的东西不买，给自己买两身好衣服！整天在外跑，别人不看你吃什么，只看你穿什么；太娑了，人家打码子不起！”逼儿子脱下西装，连带把自己换下的衣服一起洗了；看看时候还早，提到楼下清濯，顺便端了半碗腌萝卜，送给郭老头。

    郭老头在屋里看电视。他有一个手帕大的黑白电视机，能收几个地方台，整天就猫在电视机前。见吴家秀端来萝卜，也不讲客套，俩指头捻起一块就往嘴里塞，嚼得嘎嘣嘎嘣响：“好脆呀！”

    吴家秀开心的逗他：“我说了它的来路，你恐怕就觉得不好吃了。”

    “哪里来的？”

    “菜场垃圾堆里捡的。”

    “你从厕所里捡的，我也觉得好吃！”郭老头豪爽地说。

    吴家秀哈哈大笑。

    “老子当初在家里种田时，口渴了，浇大粪的瓢，在堰塘里荡了荡，就舀水喝。”

    “是啊是啊，我们在家里也一样。”吴家秀边笑边说。她觉得在武陵城里，只有和郭老头说话时，身心才轻松，也能说到一块儿。

    郭老头挪动椅子，要给她让出一块地方看电视。画面很模糊，声音吞吞吐吐好像慢半怕，吴家秀看得难受，目光从电视剧移开，边清衣服边放低声音问：“郭大哥，怎么从没看到你家里的？”

    郭老头眼睛不离电视， “我家里人，不知道我的住处。”

    “是吗？”吴家秀感叹郭老头的命运，想自己虽然穷，一家人倒是和和满满，也不必东躲西藏，特别是儿子争气，生活有希望。

    一会儿清完衣服，向郭老头要回碗，起身回去；郭老头留她多坐会儿，她见儿子窗口还闪着微弱的烛光，知道儿子还没睡，怕她上楼害怕，等着她，便向郭老头道别。

    穿过大厦浓重的阴影，走到了楼梯口，回头望时，郭老头正站在门外目送她，他的身影从黑暗处看去很清楚。她心里漫过一丝感激，正要放心地上楼，耳边突然一声低吼：“老婆子，钱拿出来！”